十三歲的司望,個頭雖已躥到一米六,卻仍黃豆芽似的瘦弱不堪,容易引來社會流氓欺淩。尹玉成了他的保護傘,無論在學校或放學路上。她從無師自通練習武術,普通人都不是對手。精武體育會的老師傅她深得霍家拳真傳——好像她真跟霍元甲練過一樣。
她常跟司望討論世界名著——《悲慘世界》《紅與黑》《牛虻》《安娜·卡列尼娜》,中國古典詩詞、四大名著加上《聊齋》,還有卡夫卡、博爾赫斯、村上春樹……她誇下海口莫言會在四年內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有次在放學路上,經過街心花園裏的普希金雕像,尹玉停下來念了一長串俄語,司望卻是一個字都沒聽懂。她神秘地:“這首詩蕉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尹玉,你的俄語是在哪裏學的?”
“這是秘密!”
“好吧,我也有秘密,我們分享一下好嗎?”
“不。”
突然,風吹亂她額前的短發,在她男人般的眼神裏,隱藏著某種冷豔。
經過一棟老建築,司望看到門口“常德公寓”四個字,輕聲:“喂,你知道嗎?這是張愛玲住過的房子,她跟胡蘭成就是在這裏認識並結婚的。”
“切!”尹玉又給他一個冷笑,書包掛在背後,輕蔑地看著樓上某個陽台,“胡蘭成那家夥?我呸!”
她居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司望退了半步:“你怎麼會這樣?”
沉默片刻,她摸著門口的牌子:“其實,這棟樓啊,我來過很多次,那時候叫愛丁頓公寓。”
完她拉著司望的手,徑直衝進黑暗樓道,熟門熟路地踏上樓梯,來到一個房門前。
她的手好涼,就像一具屍體。
“就是這個房間,張愛玲在這裏住了好幾年——門裏擺滿了各種書,中文的、外文的,還有歐洲帶來的畫冊。有個廉價的沙發,還有個藤製的躺椅,她那張有名的照片就是坐在上麵拍的。她的房子收拾得還算幹淨,偶爾會有傭人上門,自從她出書成名拿了豐厚稿酬以後。還要我繼續下去嗎?”
這時,門裏響起一個老頭的聲音:“外麵什麼人?朋友不要亂吵哦!”
“快走!”
一口氣從樓梯跑下去,回到街上,色已暗。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司望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盯著她的眼睛,“你真的很特別!”
尹玉在路邊買了兩杯奶茶,大口啜著吸管:“不是尊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劫數東南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悲歌痛哭終何補,義士紛紛帝秦——那個時代的文人啊,我倒更喜歡鬱達夫,他是真性情的漢子。隻不過,他與王映霞的那段孽緣,絕非後世想象的那麼羅曼蒂克與美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