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停在中庭時,尾席的幾個沒什麼品階的小仙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
早有仙娥掀開簾子,小心翼翼的將玉裳從鸞車上扶下來,款身進了淩暉殿中設好的禮堂中。
聖尊與鳳帝夫婦坐在上首,接受卿玨與玉裳叩拜,聖尊笑著將早就備好的禮物送到了玉裳手中,之後便是些婚禮一些繁瑣的儀式,卿玨與玉裳結發飲酒,最後同向長輩跪拜行禮,才算是正式成了婚。
仙娥們見儀式結束,連忙上前來,將新娘扶去中庭的青廬,婚宴正式開始。
玉裳離開時,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怪風,將她頭上的薄紗掀起來一角,不遠處的卿珩一斜眼,卻正好瞥到了薄紗下的玉裳的容顏。
玉裳早被仙娥扶去了青廬,卿珩卻一直望著玉裳離開的方向發了怔。
她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手中的酒盞沒拿穩,撒了好些酒出來。
新娘離開後,席間的一眾神仙們也都放鬆下來,紛紛離了席,眾人自發過來,禮貌的舉著酒樽向婆婆頵羝山眾人敬酒道賀,一時之間,耳側皆是眾人七嘴八舌的吵嚷聲,席間有些嘈雜。
而呆愣的坐在原地的卿珩,木然的望著遠處,腦袋裏盡是嗡嗡的聲音,旁人說些什麼,她也聽不太清楚。
辛夷端著酒樽轉了一圈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見卿珩臉色蒼白,神色有異,身子抖個不停,叫了她好幾聲,卻沒什麼反應,便湊到她跟前,用手搡了她一下,問道:“怎麼回事?我喊了你半晌,你怎麼不理人?可是身體不適?”
卿珩被辛夷這麼一推,身體往前一傾,胳膊撞到石桌上,覺得有些痛,才清醒過來,轉眼時卻見辛夷正望著自己,才知道辛夷在同自己說話,卻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忙問道:“啊?”
辛夷輕聲問道:“你怎麼了,今日可是你兄長大婚的日子,為何剛剛看你在失神,叫你也不應一聲,可是身體不適?若身體不適,不用強撐著,這裏左右也沒你什麼事,不如先回去歇息。”
卿珩掃了四周一眼,也沒答話,隻微微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酒盞,站起身來,像丟了魂似的,愣愣的便往回走。
辛夷見她這個樣子,有些不放心,放下手中的酒樽,與同席眾人道了聲別,緊跟著卿珩走了出去。
卿珩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好像困著什麼東西,此時正狠狠的捶打她的肺腑,似乎是想掙脫束縛,從她身體中躥出來。
莫名的情緒在心中翻騰,她有些喘不上來氣,努力地想將身體裏的不安壓回去,指甲將掌心掐紅了,卻也不覺得很疼。
她走的極快,可能因為沒有什麼力氣,步子看著有些淩亂,整個人也像是飄著。
卿珩此時腦中很是混沌,殘存的一絲理智促使她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的靜一靜。
兩人一前一後的朝枕霞居走去。
卿珩盡力將自己不安的情緒隱藏起來,不讓跟在身後的辛夷發現。
但好像沒什麼用,她用術法壓製了許久,身體還是止不住的發抖。
好容易才到了枕霞居,她抬頭瞧了一眼枕霞居門上的牌匾,疾步走了進去。
她將門關上,卻發覺自己腿腳發軟,費了好大的勁,才挪的動步子,尋到床榻坐了過去。
見卿珩安然到了枕霞居,門外的辛夷才折了回去。
他想起卿珩適才的樣子,頗為擔心,回身去婚宴上找了個仙娥,吩咐她回去枕霞居照顧卿珩,自己又匆匆忙忙的去了趟後山。
卿珩躺在軟榻上,門外進來的仙娥幫她掖好了被子,倒了水,見卿珩朝她擺了擺手,仙娥知趣的低著頭退了出去。
卿珩盯著頭頂的椽梁,腦中不斷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卻發現那個人的模樣越來越清晰,漸漸離她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她眼前。
她猛然睜開眼睛,目光十分不安的在各處遊走,不知道此刻應該睜著眼睛還是該將眼睛閉上,她伸出一隻手來,緊緊拉住被角,大口的喘著氣,望著屋椽,而與此同時,她卻發現了一件自己從未意識到的事實: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再見到那張臉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說不上方才看到她時,自己腦中湧現出來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緒,甚至一直在質疑剛才看到的一切,是巧合,還是,她真的回來了。
之後,她竟然漸漸的睡著了,許久沒有做夢的她,卻在夢中驚見了久遠以前的事情。
這個夢,於她來說,恍若隔世,有時她會以為,那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隻存在於夢中。
那是她抹不去的一個夢,也是她恨不得忘掉,卻始終沒能忘掉的一樁事,對如今的她來說,隻能算一樁舊事。
然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處地方,別人觸碰不到,自己不願碰觸,但那卻是個真實存在的地方。當然,有些事情,隻適合存在於自己的過去,若過去許久,而要再次提及,必定要有比當時多許多倍的勇氣。
但卿珩沒有,如今的她,還未來得及準備好去麵對它。
那段往事,如同一道經久不見天日的傷疤,已然和她的血肉長在了一起,成了組成她的一部分。
它如同一場噩夢,長存於卿珩的生命中,一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無聲息的緩緩滋長。
於卿珩來說,再次將它揭開,便等同於割肉剜骨。
如今的她,早已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
許多年前的一個不甚和暖的日子裏,頵羝山上身份尊貴的金烏一族、扶桑大帝的後裔:卿玨卿珩兄妹,與一個叫做馥黎的女子,因為一顆珠子緊緊的連係在了一起,三個人一道,被命運伸出的一隻手推進了深淵中,無法自拔。
旁人,亦無從解救。
而今日,在卿玨大婚的喜宴上,那個叫做玉裳的女子,讓那個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的噩夢,再一次附著在了卿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