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恐懼,恐懼於被拒絕後沉默的死去,恐懼於回歸於女性的世界,恐懼於與從前的生活完全決裂。她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仿佛一個傾家蕩產的賭徒在賭桌上簽下了生死契。
她恐懼是因為她清醒,對於自己她太過了解,她擁有的一切,和女性的美毫無幹係,此時此刻,不知是改變還是停滯。
盧郅隆感到柔軟的錦被帶來的溫熱,恰是愛情的篝火,燃燒,膨脹,噴薄,他猛地坐起身來,掀了簾子出去,帷幕落下的片刻是死一般的沉寂。帳外悉悉索索,安之亦坐起來,窗外淋淋瀝瀝,雨順著屋簷滑落下來,似情人滑落的汗水,也似眼中孤寂的淚水。
窗外哢嚓的一聲巨響,安之猛然看見盧郅隆雙手撐著床幔注視著她,目光炯炯,直接的如同一個征服者,他褪去了朱紅色的禮服,他是如此健碩,他的周身似有無法抗拒的主宰者的力量。
安之怔怔的望著他,聽見了他似野獸覓食般的低鳴。
似在對陣軍營前聽見了出征的號角,聽見他喉嚨裏隱隱的咆哮。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他溫熱的氣息,盧郅隆的目光愈發尖銳,帶著獨特的,撕扯獵物的明確目的性,他終於低聲咆哮著撲向安之,她嚇著了。
大紅幔帳如落地的一抹紅霞,遠遠望去似看不透也摸不著的霓虹。她的臉頰也緋紅,似天邊燦爛的雲霞。
盧郅隆的雙手撕扯著香雲紗衣,緊接而來如噴薄的鮮血般,發燙的,象征著力量的胸膛。
那感覺仿佛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逃亡,在漫天漫地的傾盆大雨中,縱馬奔騰。
不覺將雙手扶在盧郅隆的腰間,寢衣已打濕貼在脊背上,發間冒出細膩的汗珠。他忽然坐起來,一甩頭發,披散的頭發甩出細小的汗珠,他褪去寢衣,直截了當盯著安之,除了啜泣,安之幾乎喪失了一切能力。
窗外大雨傾盆,窗邊博山爐還悠悠的燒,香甜的煙霧纏繞。
潔白的像水中菡萏,她的臉上帶走其他女性不具有的堅定和堅強,那是一股不可征服的傲氣。她的眼中沒有雜質,唯有忠誠和赤誠。
盧郅隆要征服這個高不可攀的女人,征服這個與眾不同的傑出女性,他要馴服這匹驕傲的梅花鹿,用自己尖刀般的雙目,和有力的臂膀。自己似火的激情,和熱烈的愛意。
他發狂了,他震撼了,這超越世俗的愛情將他粉碎了,融化了。
他無法控製自己爆炸般的感情,那便叫它隨心遊走。
似野馬狂奔,似巨星隕落,似烈火燎原,似飛湍瀑流,似狂飆突進。
盧郅隆攬著安之,將她塞到自己懷抱中,輕輕睡去。安之渾身癱軟疼痛,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流下了一滴不知是喜是悲的渾濁的眼淚。
夢中,又是那幽幽的鬼火,又是那破碎的軀幹,醜陋的麵孔,安之似被扼住了咽喉,掙紮,顫抖。那趙勝似乎在床頭凝視自己,他口中嘖嘖作響,流出涎水,突出的眼睛和伸長的舌頭,發出腐臭的氣息,安之想要叫醒熟睡的盧郅隆,可是手腳根本動不了,自己無法掙脫。
“怎麼了?”郅隆正望著自己,一雙笑眼帶著濃濃的溫存,這是自己深愛的麵孔,他的主人仿佛高聳入雲,自己卻陷入泥塘。安之感到寒冷,即使自己奉獻了一切,也無法像他一樣,擁有自己所愛的人或者物。距離感,安之呆呆的望著那摯愛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無盡的悲哀。
“你有沒有怕過一個人?”安之問。
“怕?”盧郅隆笑笑,他撫著安之的頭發,一手撐在枕上:“我怕過的人,最後都死在我的手中。”
“你怕我嗎?”
盧郅隆愣住了,他望著安之真誠的目光,似乎覺得應該認真的考慮一下,他沉默了一會:“我怕過。”
安之笑笑:”那你愛過我嗎?“
“一直都愛。”盧郅隆攬著安之,夜幕中,他幽幽的說道:”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我覺得我們很像,像得如同鏡子內外的兩個人。我願意幫你實現你的願望,就像幫助迷失在歲月中的我自己。“他饒有興味的問道:”你愛過我嗎?“
“我?我不知道。”安之笑笑。
“這話怎麼說的?”盧郅隆不解。
“我曾經殺過一個人,那個人讓我失去了愛上別人的能力。”
盧郅隆猛然掙紮起來,望著黑暗中的那個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