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係馬高樓垂柳邊(2 / 2)

安之坐在桌邊道:“勞你去告訴他們,就說願意和我一起做大事的就留下,不願意的給十金做路費。現在不便見他們,等我再回到百玦的時候再見吧。”

豫遊拱手應了聲,正要往外走。

安之輕輕叫住他,豫遊轉過身正色問道:“主子還有什麼吩咐?”安之笑道:“你是什麼樞的?你管什麼?”

豫遊謙遜一笑:“刺樞使豫遊參見主子。”

安之的神色略顯疲勞,道:“你去準備香燭紙錢,明日晨起時離城後,我要祭拜長兄。”

豫遊與太子莫逆之交,而今太子早逝,聽得祭拜二字,不免心痛。

安之又道:“此事到此為止,不準告訴茹蘭姑娘。”

豫遊道:“既然拜祭如何瞞住?”

安之道:“我會告訴她,從前跟我的宮人盡皆處死,無一例外。”

次日出了城,騎著一匹烏雲踏雪,安之穿著一襲白衣,與馬的顏色黑白分明。行至荒野的小陡坡前,安之翻身下馬。眾人也隨著她下馬來。

豫遊拿出準備好的香燭點燃,又在一個三腳青銅香爐中盛了土,擺在兩個燭台中間,安之借著燭火點燃三隻檀香,吹滅明火,香煙嫋嫋,宛如輕雲。安之持檀香,將未燃的一端舉至額頭,以表敬意。然後再將三支檀香依次插在香爐之中。

茹蘭一麵一張一張的燒著手中如玉蝴蝶一般的雪白紙錢,一麵默默流淚。安之雙膝跪地麵向衛國方向,正色說道:“謹以此祭,敬拜所有屈死之人,嗚呼哀哉,上饗。”便叩首下拜。

“榮盛三年九月初七,安之於百玦聞喪,大悲若無,生何以相見,死何以長眠?謹以此祭,告吾至親之亡靈。”

安之念完這幾句便將整張祭文燒了,那火舌吞吐,宛若毒舌的芯子。燒過的散碎紙片伴著煙塵飛舞盤旋,又像一隻隻燒焦的蝴蝶般墜落。

生命就是這樣悄無聲息,往往被關注的是,人前的顯貴,至於你何時生何時死,於人不過隻一條新聞罷了,那張祭文上的內容茹蘭不知道,安之永遠也不打算念給她聽。

燒光了紙錢,安之一行人打算離開了,為著盧郅隆交付的那枚平安扣,為著存國的希望,為著成就一個真正受命於天的強者,唯有前行。

四下無人,豫遊便問道:“雖為四國,畢竟弱小,若是四國不敢,該當如何?”

安之右手用折扇遮住刺眼的如光,回答道:“許國、祝國、宋國、嚴施國,雖是四個彈丸小國,但連成一線,圍在東渚國邊緣。從局勢上看,沒有任何國家比他們占有更有優越的地利。

衛國現下攻打東渚,這是天時。東渚自腆大國,常常欺壓周圍四國,此為人和。三者皆全,此為有利。”

豫遊道:“隻怕四國彼此不和。爾虞我詐,不好駕馭。”

安之笑道:“還是那句話,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不和正好,彼此牽製。不然我們紅口白牙的幾句話,就讓人家搭上性命,怎麼可能?”

豫遊駐馬道:“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安之亦停住道:“你與長兄生死之交,從今往後,你我名為主仆,實為兄妹。無話不談。”

豫遊微蹙劍眉道:“正是利益不清,太子枉死,不見你傷心落淚,反倒是越來越像衛王,謀劃起江山社稷。”

安之頷首,垂下眼瞼,輕聲道:“大悲若無,我正是要把長兄的遺誌肩負起來,意誌尚在,長兄不死。就算我現在什麼也不會,我也絕不放棄,我不信這世間有人想做而不成功的事。”

豫遊的馬向前徐徐踱步,豫遊用力勒住韁繩,豫遊想了想,歎了口氣道:“德功兄若泉下有知,不知是喜是悲。”

安之道:“逝者已矣,我隻要用自己的方式寄托哀思,長兄不會怪我的。隻可惜,戲謔之言,一語成讖。”

茹蘭在馬車裏見久久不前,不知出了什麼事,便問趕車的順子道:“怎麼不走了?”

豫遊和安之離車子遠些,故意悄聲說話,叫茹蘭等了許久,一時遠遠聽她問起,便撥馬前行,順子見兩位主子要賽馬,便支會茹蘭一聲,也抽打著拉車的兩匹馬趕上去,唯恐落後。

卻說二人起的馬皆是品種名貴的好馬,耐力又好又靈活,隻是略騎的快些好趕路,也為了馬車跟得上,開闊的一片平地上,兩匹黑馬縱情狂奔,恰似兩個執著宏遠的誌向。

哭泣,那是女子軟弱的象征。安之人生中最最痛徹心扉的一次哭泣正是她一生最難以抹去的低穀。人要學會忍耐,痛苦是與生俱來的。像一疊宣紙,掀去這一頁有汙漬的,下一頁還是幹淨整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