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小心門檻。”
“嗯,看見啦。”
家裏和往常一樣整潔,明媚的陽光暖蓬蓬的,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周圍的空氣經不住它綿綿不絕的襲擾,也染上了燦燦的金黃,懸停在窗邊凝成一道璨亮的光柱;森白的地板鍍了層方方正正的金麵,向四周源源不斷地散溢黃滾滾的熱力,似乎踏上一腳,融融暖流就會襲入腳心。
柔和的光景是那樣的愜意,我卻沒有半點雅興欣賞,攙扶著爺爺一步一步朝沙發艱難地挨去,陣陣悶躁從心中掠起,連口中都翻湧著澀澀的苦味。
“唉……也不知道你奶奶這病啥時候能好……”
“不知道,應該快了吧。”
“……”
從我進城讀書時起,爺爺肥臃的形骸就日甚一日,昔日健壯的體魄也是每況愈下,即使有我攙著一隻手臂,腿腳依舊不利索。他左手緊撐著一隻拐杖,墜滿肥肉的腰似條僵直的木頭,彎在空中顫巍了許久才坐到沙發上,緊接著又是一聲重沉沉的歎息;渾濁的眼睛不見平日煥然的神采,迷迷茫茫地望著天花板。
——爺爺還在擔心奶奶呀。前幾天聽母親說奶奶病了,我提著顆心在床上輾轉了幾日,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天微亮就趕去醫院。狹小的病房裏擺著兩張床,窄窄的床頭上堆滿了鮮花水果,奶奶穿著身薄薄的病服躺在最裏邊,本就孱弱的身軀更顯得瘦骨嶙峋,精神卻飽滿異常,有說有笑地和來訪的親戚們交談著,這倒是給人增添了絲慰藉。
每至餐點由姑姑們負責照顧。我到時剛過早飯,爺爺搬了隻椅子坐在床邊和她閑嗑,一邊說笑,一邊舉著手比劃,談笑風生的樣子很是泰然,我看在眼裏,暗暗慶幸他沒有把病痛揪在心中。後來我才無意間發現,不論何時他的眉頭始終緊擰著,盈盈的笑意卻洋溢在嘴邊從未收起,直至我扶他去上廁所,剛跨出門,強打起的笑容才終於消散了。
好在中午爸爸提著大包補品走進來,爺爺才有了休憩的機會,午飯過後沒多久,我就趁機把他邀至家中。
他在沙發上呆坐了許久,還是一言不發,我看著很是心疼。
“吃個蘋果吧,爺爺,你剛剛吃得太少。”
“不啦,你吃吧,爺爺不餓,就是瞌睡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哈哈地說著,語氣裏卻滿是無奈。
——哎?爺爺不是最愛吃豆腐嗎?晚上可以做家小蔥拌豆腐,不對,不太好,他每次都吃那個,換家常豆腐吧。
仲春午後的日光而和煦而又溫柔,洋洋灑灑地在室內照了許久,也不覺得燥熱。我趴在電腦旁一點一點搜集著做法步驟,之前我從未做過飯,故不知其中的艱難,總覺得眼前晃過的一幅幅圖片輕如浮雲,看了小半會兒便自覺胸有成竹。等合上電腦,脊背才觸到融融的暖意,一起身耳邊竟傳來隆隆的呼嚕聲。
我趴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翻著一頁頁書,瞅著手表的指針慢悠悠地淌過一圈又一圈,過了好久好久,片片紅霞才在天邊暈起。客廳裏還在回蕩著一起一伏的鼾聲,我放輕腳步給爺爺蓋了條毛毯,又一步一頓地摸到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