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六耳(1 / 3)

我經過天庭曜柱。黑石高柱上纏滿鐵鏈,上麵綁縛奄奄一息的八尺烏鴉。

他已被示眾八百七十二天,黑色鏈條嵌進羽翼,陷於肉中,上麵沾滿風幹的血漿。前去天庭的神仙於下方經過,低下眉目,生怕八尺入了視線。

師父說,我出生前,那根曜柱已矗於此,責罰罪不容誅的神仙,於柱上示眾,經受風吹雨淋、烈日曝曬,直至皮開肉綻、形容枯槁。

師父說這些時,臉上並無異樣神情。

我想,與其說是教誨,毋寧說是冷酷如冰的陳述。師父講罷,便再未多說一字,可我卻亂了心神,被字句壓得無法喘息。

那時我尚未見過曜柱,隻能在腦中摹想。我猜,那柱必由黑曜石鑄成,上纏玄鐵鏈條,刀砍不斷,火燒不熔,如蛛網般嚴絲合縫。捆在上麵的滋味,必定鑽心般痛苦。

我問師父,這樣可否贖清罪行?

師父道,無論人神,消亡後都將跌入六道輪回,那才是真正的判決。

那又為何要……

師父沒有回答。許久後,他隻說,若他主事,必親手拆掉這根曜柱。

我說,八尺,你還活著吧?

八尺鳥頭顱昂向天邊。

“再過不久,柱子要被拆掉。”

他扇動翅膀,似乎聽見了我的話語。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滾……天庭的走狗……”

他翕動嘴唇,伴著輕咳,喉中發出縹緲字句。

“不論如何,你都是我師兄。”

他劇烈咳嗽起來。摧枯拉朽的謦欬下,藏有恣睢笑意。

“師門?我八尺鳥不曾有師。”

“背棄師恩,來世變作畜生。莫非師父沒教你?”

“那又如何?就算飛禽走獸,也比這世來得痛快。”

“你本不配進師門。”

“呸。”

“死期將至,為何仍口無善言?”

“哈,原來你也盼我死。”

“不錯。這雖由他們決斷,可為了洗刷師父屈辱,我願意讓你死一萬次。”

“我給那老家夥的屈辱?笑話,他不配。”

我抽出腰間的鐵杆兵,抵在他頜下,怒道:“你膽敢再說一句?”

他笑了。笑聲回蕩於大殿前,繞過白玉雕琢的牌樓,仿佛要蕩平天庭廟宇。

“你這蠢貨,活在那老家夥的懷抱裏吧。”

我在殿前廣場,監看工匠們破土立像。他們手拿法器,稍一施咒,那曜柱轉瞬碎成粉齏。

殘骸被掃開,工匠們合力,將一塊神石運至原處。巨大石身遮天蔽日,我站在陰影中,估量它和原本曜柱哪個更接近穹廬。

破壞一件事物僅在須臾間,可創造一物卻比想象長久。工期整整持續

年,從頭顱開始,我見證師父身軀從石中沒出,直至腳踝。工匠們刻下最後一道紋路,於石像鼻間,我似聽見師父氣息。

我並無監工經驗,卻自薦攬下了這份差務。原因了然,八尺烏鴉身首異處後,我便是天界間與師父最親近之人。

行刑那日,我終究沒有去看。我想,他頭顱落地一刻,那些小神仙定會爆發雷鳴般喝彩。仿佛天經地義一般,他們恨他。他反天庭,率叛軍殺了他們的兄弟姊妹——所以他們恨他,恨得要將他抽筋剝骨。

我經過天庭曜柱。黑石高柱上纏滿鐵鏈,上麵綁縛奄奄一息的八尺烏鴉。

他已被示眾八百七十二天,黑色鏈條嵌進羽翼,陷於肉中,上麵沾滿風幹的血漿。前去天庭的神仙於下方經過,低下眉目,生怕八尺入了視線。

師父說,我出生前,那根曜柱已矗於此,責罰罪不容誅的神仙,於柱上示眾,經受風吹雨淋、烈日曝曬,直至皮開肉綻、形容枯槁。

師父說這些時,臉上並無異樣神情。

我想,與其說是教誨,毋寧說是冷酷如冰的陳述。師父講罷,便再未多說一字,可我卻亂了心神,被字句壓得無法喘息。

那時我尚未見過曜柱,隻能在腦中摹想。我猜,那柱必由黑曜石鑄成,上纏玄鐵鏈條,刀砍不斷,火燒不熔,如蛛網般嚴絲合縫。捆在上麵的滋味,必定鑽心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