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命跟在身後的展明將書給塾師後,對蕭良有道:“我平日退衙後,若清閑無事或者是心情煩悶,總會來到這義學裏看看,聽聽孩童們讀書打發光陰。”
蕭良有沒料到林延潮居然有此‘嗜好’,這倒也是奇談了。
林延潮隨蕭良有一起來到窗外,但見屋子裏十幾名學生正在十分安靜的溫習功課。
蕭良有心想他明白林延潮帶他來這義學的意思了:“大宗伯自提倡在京裏開設義學,讓每個孩童都能受課,這十年來不知多少孩童受惠於此。蕭某心底一直很是欽佩。”
林延潮擺了擺手道:“以占兄,我帶你來此,不是來聽奉承話的。不錯,義學之事是林某的心血所在。但是林某卻從來不把他當作一件建功立德的事來辦,以占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蕭良有聞言倒有些驚訝。
林延潮指著這破舊的民房對蕭良有道:“你我讀書人生怕名不稱後世,以立功立德立言自勵,有人欲效仿班超投筆從戎,沙場建功,有人要做學問,成一代大儒,以人掩史,有人要做官,官居一品,然後宰執天下。”
“還有的人創立書院,教授弟子也不失為繼往聖之道,但是你卻從未聽說過有誰,以創立義學,專門教平民百姓讀書來建功立德的吧。”
蕭良有點點頭道:“確未聽說過。那麼敢問大宗伯如此你求的是什麼?”
林延潮失笑道:“教授百姓讀書認字,是林某唯一所為正誼明道之事,此不為利,也不為功,也從不求什麼。有句讓蕭兄見笑的話,林某心底一直有一個宏願,那就是讓天下老百姓,無論是你是貧富貴賤,都能夠讀書識字!”
蕭良有吃了一驚,這還是他認識的林延潮嗎?那個在官場上狡猾狡詐的林延潮嗎?
林延潮看向蕭良有道:“好了,聽林某說完了心底話,那麼說說你。在林某眼底,以你之能何必去南監,要去當去北監!”
“北監恐怕……”蕭良有又驚又喜。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事不難,不過你要答允林某一個條件。你要答允林某將國子監裏六堂的藏書,不取分毫的提供給讀書人及義學裏的老師借閱。”
蕭良有吃了一驚道:“國子監的藏書乃官家所藏,幾百年來監裏又從民間買了不少,專供監生讀書之用,借入借出十分嚴格,又如何能給普通讀書人借閱?”
林延潮道:“我也知道,當年之前總督義學的王侍郎題請朝廷設一藏書樓給讀書人隨意借閱,但此疏被駁了回去。所以林某打算變通為之。”
“林某此舉不為名不為利,就如同讓老百姓都是讀書認字一樣,讓每個讀書人不是死抱著四書五經,聖人之教。而是放開眼界,飽覽天下群書,若蕭兄能助我一臂之力,那麼此事就成了。”
蕭良有問道:“大宗伯的意思就是國子監將藏書來辦一個藏書樓,給天下讀書人來看?”
林延潮道:“可以說是藏書樓,但不僅僅有書,而是有圖有畫有書,我更願意稱之為圖書樓,或者是圖書館,隻要一個讀書人有向學之心,在這個圖書館裏,他可以借閱到任何他想看到的書。”
蕭良有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大宗伯所言開啟民智,也正如此吧。”
林延潮笑著道:“還是以占兄知我,這創立義學,設圖書館之事,都並非是建功立德的事,讓以占兄跟著我來辦,真是難為你了。”
蕭良有哈哈笑著道:“明其道而不計其功,正其義而不謀其利,這不是正是我輩讀書人所為之事嗎?說實在的,蕭某這一次向大宗伯開口求去南監為祭酒,其實是厭倦了官場上的事。蕭某與大宗伯相較實不擅長於做官,所以更願意去學校教書育人。”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切勿這麼說,若非朝堂之事脫不開,林某也是更願為一教書匠爾。”
二人說著說著,屋舍裏傳來了儒童們的讀書聲。
林延潮見此點點頭道:“百年大計,莫過於樹人。我輩少年都能腳踏實地,勤奮向學,並心懷報國之誌,遲早一日中華必將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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