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心底羅列出內閣大學士的合適人選。
朱賡,沈一貫都是申時行當國後極力栽培的,若二人入閣,他們是不會感激自己,朱賡與自己關係不錯,但沈一貫卻令林延潮覺得他有幾分陰沉。
至於沈鯉,於慎行與自己交情不錯,但他們則素與申時行不和,林延潮提二人入閣,不僅有反效果,申時行還要猜疑自己。
唯獨趙誌皋,張位與申時行,還有他林延潮都是不近不遠。
趙誌皋,張位都曾因反對張居正而被貶官,張居正去位後二人又同時起複。
按道理來說,在閣臣候選名單中,他們不算排名靠前的。
現在閣臣大熱裏,除了前幾位,還有很多。比如陳於陛,他現以禮部右侍郎銜,掌詹事府。
他的父親陳以勤,是裕王在潛邸時的老師,裕王登基後,陳以勤也是閣臣。而陳於陛本人也曾與申時行一起擔任過當今天子的講官,可以說是父子二人兩代帝師。
此外還有羅萬化,劉長春,韓世能,黃鳳翔,王弘誨,趙用賢等等都是有資格被提名入閣的。
怎麼看趙誌皋,張位的機會也是不大。
所以若是得到有力支持,如申時行的提名,那就不一樣了。
因為首輔在致仕前是有指引官員入閣的權力的,如張居正致仕前推舉了潘晟,餘有丁。
張四維是致仕回家後推舉了王家屏。
這是天子對於能善始善終的宰相一等嘉賞。
申時行聽了林延潮之言問道:“你為何推舉他們?老夫記得趙蘭溪年事已高,張新建資曆欠缺了一些。”
林延潮知道申時行在考較自己:“回稟恩師,趙蘭溪雖年事已高,但行事穩當可靠,更不會於政事上大作更張。至於張新建資曆欠缺,若蒙恩師提拔必感恩戴德。”
申時行道:“此言不虛,但他們終究不是自己的心腹。”
林延潮聞言心底一凜,但沒有立即表態,隻是態度越發恭敬。
申時行欲言又止,捏須道:“老夫一會還要見科道,對了,你有一個學生叫袁可立是吧?”
林延潮心底一凜答道:“確實如此。”
申時行笑著道:“此人在老夫的老家任推官,聽說是個好官啊,平日裏厲直剛毅,甚有風節,是個可造之材。”
林延潮聞言道:“恩師說得是蘇州那件案子吧,聽聞他抓的人是恩師的親戚,不知是真是假?”
申時行目光頓了頓,然後笑著搖了搖頭道:“怎麼會是老夫親戚,這都是外麵的人誤傳。”
林延潮道:“原來如此,學生差一點輕信了。”
申時行又問道:“若真是老夫親戚,又當如何?”
林延潮知道麻煩來了。他心底對蘇州案早就一清二楚。
他有問詢過袁可立,那犯案的士紳名叫吳之楨,是申時行母親的弟弟。至於從犯申炳,也是自小就跟隨在申時行身邊的。
現在申時行這麼來問自己,看來不是要大義滅親而是有意包庇了。
林延潮當即道:“學生也曾以此事問過學生的門生侍講孫稚繩!”
“孫稚繩?就是前不久以中旨加官的孫稚繩?”
“英明無過於恩師,正是此人。”
申時行也明白孫承宗之於林延潮,正如林延潮之如自己。
申時行問道:“那麼孫侍講怎麼說?”
林延潮道:“他向學生說,此事遠在蘇州真相不明,具體如何不好探查,我們不可未明情況而擅自論斷。但袁禮卿不過一介推官如何當得事?當時不過是有人攔了轎子,於職責所在不好推卻將公文上呈給蘇州知府罷了,然後由石知府開堂審問然後拿人。學生以為,此案最要緊的,還在於蘇州知府石汝重是如何判的。”
林延潮說到這裏,隻好對石昆玉說抱歉了,為了救自己學生,隻好把自己的同年犧牲了。
蘇州知府石昆玉是林延潮同年,萬曆八年進士,同樣作為申時行的學生,至於袁可立是學生的學生。對申時行而言,哪個問題更大?
官場上就是如此,你與我有仇,你攻擊我,我心情好可以原諒你,這叫既往不咎。
你與我沒任何瓜葛,你攻擊我,我可以還擊或置之不理。
但你若是受過我恩惠,還來咬我一口,那我就一定要搞死你。
申時行眉頭皺了起來,林延潮道:“學生以為當務之急,是不可讓此事擴大,給朝中言官有所把柄。”
申時行失笑道:“老夫之心丹青可照,又何必遮遮掩掩,由著他們去說好了。”
林延潮從申時行的值房退出,正遇見宋九在一旁。
宋九道:“大宗伯讓宋某送送你。”
林延潮道:“這怎麼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