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季馴連忙擺手道:“我怎能竊一小輩的功勞,不可,不可。我看無論今年是否有旱情,相爺你都不可治林宗海的罪,反而要升他的官才是。“
張居正點點頭道:“說的有道理。“
潘季馴今日來就是這目的,當下笑著道:“相爺英明。“
張居正道:“時良,你謝得太早,今年若是有旱情,我不但不保奏林宗海,還要讓天子將他免官,若是沒有旱情,我反可向天子舉薦林延潮,讓其加官。“
潘季馴一愕問道:“你,你是不是當官當得糊塗拉?“
張居正冷笑兩聲道:“時良,汝可知田豐為何被殺?“
田豐是三國時袁紹的謀士,田豐建議袁紹不要出兵官渡,袁紹不聽反而將田豐下獄。後袁紹兵敗官渡,有人向田豐賀喜,說主公這一次敗了,你要官複原職了。
田豐卻道,我完蛋鳥,袁紹這人外寬內忌,若是這一次他贏了,不但赦免我,還將我置於左右,不時拿出來曬一曬,來顯得他寬容,又能折辱我。若是敗了,惱羞成怒,我就掛定了。
潘季馴聽了頓時麵色漲紅,起身道:“你,你,學誰不好,非要學袁本初。你欺弄一個小輩,好意思嗎?“
張居正笑了一聲,嘴角微微翹起,一副我就是這樣,你奈我何的表情。
潘季馴知改變不了張居正的主意,隻能出了相府,自己不僅沒有幫到林延潮,結果反是害了他。
潘季馴上了馬車前,看著相府一眼,罵了一句\'奸相\',方才恨恨地離開。
而此刻在通州運河上,林延潮已是乘上南歸的船,啟程返回家中的途上。
船艙裏大部分人都已是睡下,但林延潮負手立在船頭,沒有半點睡意,看著船外灰蒙蒙一片,唯有船頭鬆明照亮了前方的河道。
沉寂在黑暗之中,林延潮此刻思緒萬千,想起自己仕途的將來,不由心思浮動。
若是黃河上遊有旱情,自己可能因此加官進爵,若是沒有旱情,自己就會罷官。
按照道理,自己應是期待黃河上有旱情才是。
但若真有旱情,那麼沿河的百姓就真的遭殃了,就算提前預警,但也真救不了這麼多百姓。
不過若沒有旱情,自己就要丟官了,想想卻是委屈了自己。
林延潮以前看書時,裏麵寫無良的醫生,總是希望當地爆發瘟疫,如此自己好賺錢。卑鄙的棺材鋪老板,則是希望醫生治不好人,如此自己棺材板就可多賣一些。
若是真平心而論,林延潮希望不希望,黃河上遊有旱情呢?
就在林延潮這麼想之際,陡然發覺臉上一涼,似什麼打濕了自己的臉。
隨即嘩嘩聲從耳邊響起,林延潮連忙避入船艙,接著就聽到船艙上吧嗒吧嗒地直響。
這是下雨了!
這並非普通的小雨,而是大雨,並且雨勢極大,簡直鋪天蓋地。林延潮見了這大雨,心底是又喜又悲,此刻他的心中可是百感交集。
而身後船艙後搖船的艄公,卻癡了一般,仍由這雨打在身上。
林延潮詫異正要提醒這艄公避入船艙。
卻見艄公突然跪下向蒼天連續叩了幾個頭,然後大聲道:“沒錯,是大雨,大雨!老天爺終於下雨了。感謝老天庇佑!”
林延潮看著艄公如此激動不由問道:“船家,這雨下的你為何高興啊?”
艄公喜道:“老爺,你身在京師難道不知道,今年有旱情嗎?”
“是啊,若有旱情,也是在地裏拋食的農夫擔憂,你水上人家擔心什麼?”
“話不能這麼說,若是雨大那麼河水就豐沛,若是雨少咱們這一段通州以下的水路就都斷了,咱們也沒有活計,老爺,你說這雨來得好不好?”
林延潮笑了笑,想了下道:“那算是好吧!”(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