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血染玉京
朔風哀鳴著卷過田野,裹挾著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少女用顫抖的雙手勒住了胯下的桃花馬,纖細的眉宇痛苦地擰在一起。
“已然攻到這裏了嗎?這麼快?”少女幾乎是墜落般的從馬上跳下,已顯暗黑的血液濡濕了她的裙角。
可以看見村民臨死之際痛苦的表情凝結在臉上,可以聽到奄奄一息的嬰兒在已死去多時的母親懷中呻吟。不過是玉京外荒僻的山村,天炎國竟也忍心下此毒手?憤恨之餘,少女不禁絕望,城外已是這般,那麼玉京城內已化為屠場了吧?
百年繁盛,竟被一夕毀滅?
少女閉上雙眼,羽扇一樣的睫微微顫動,手緊緊的握著韁繩。
“阿蠻……”一個遊絲般的聲音從如山的屍骨中傳來。
少女猛地睜開眼睛,循聲望去:青羽的軍旗已被戰火和刀兵糟蹋得難以辨認,血汙的軍旗下躺著一個身著鎧甲的老人,白髯白發,卻猶自威武。
“戎山大將軍爺爺……”少女喊著囉嗦的稱謂飛奔過去。桃花馬失去了主人的控製,發足狂奔逃離這血腥的地獄。
“阿蠻……你怎麼回來了?國主夫人的壽辰……尚早啊……”戎山看著眼前稚氣未脫但已明豔照人的臉:微微飛揚起來的俏麗眼眉,端正挺立的小鼻梁,鮮潤緋紅的嘴唇。唉,如果她不像現在這樣流淚的話應該會更美一些吧。
被稱作阿蠻的少女用纖弱的手臂扶起蒼老的戰士,卻發現戰袍的一隻袖子空空如也。阿蠻再也抑製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父王,母後,小顏還有你,都不管我了嗎?給母後的禮物我帶回來了,我帶回來了!我們還要辦慶典的啊!!你們別不管我……”
“傻丫頭……”戎山吃力的抬起唯一的手臂輕撫阿蠻的黑發:“快走吧!”
“讓大將軍失望了,貴國的公主怕是走不成了。”
戎山和阿蠻回頭看去,是一個瘦削的駝背老人。他眼中布滿血絲,聲音喑啞,隆起的背上負著不下十把刀劍,說不出的邪異。
“你是天炎國的人!”阿蠻低語,素手握住腰間的小刀。
青羽的血脈就要在此斷絕嗎?戎山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吼一聲,竟站立起來,一如山嶽一樣堅定:“丫頭,還不快走?”
“可笑!”駝背老人嘲笑地咧咧嘴,露出了焦黃的醜陋牙齒。和嘲笑一起發出的還有一柄飛旋的彎刀。
戎山單手舉起長刀,銀光閃爍,斬向飛來的彎刀。
金屬碰撞的聲音刺痛耳膜,刀聲過後,天炎老人的彎刀已斷為兩截,可是斷刃仿佛有意誌一般,詭異地變化了方向,滑向了戎山的手腕。
長刀墜落,戰士的身軀也頹然倒下。
“還是不行啊!”駝背老人看著地上的斷刀。
阿蠻扶起老戰士的身體,看到他的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知道手筋已斷。
“妖術!竟用妖術!雪靈之西有此虎狼之國,青羽卻全然不察,安能不敗?安能不敗?!”戎山大聲悲歎,吐出的鮮血染在阿蠻的衣裙上。
“將軍爺爺……”
“娘的,現在一隻能用刀的手都沒有了!阿蠻,別讓我死在這髒東西手上!”
阿蠻明白他的意思,睜大眼睛不說話,隻是流著淚搖頭。
“丫頭,不怕,死在自己的刀下是戰士的幸福。乖,不怕。”
發抖的手拾起長刀,映著滿地朱紅,現出殘忍的光華。
阿蠻緊緊閉上眼睛,刀尖一寸一寸的逼近老人的心口,她卻在拚命的搖頭,仿佛在與看不見的力量掙紮對抗。
金屬刺穿血肉的聲音。戎山低頭看著自己的刀穿過自己的胸膛,感覺刀的寒意在體內蔓延。
阿蠻的臉上身上飛濺了血珠,她雙手握著刀,蒼白的臉伏在戎山的肩上。
丫頭,以後誰護著你呢?
這時他聽見阿蠻輕輕的說:“將軍放心,青羽不死!”
第一次稱自己為“將軍”而非“將軍爺爺”,看來是真的下決心要成為一個公主了呢!“痛快!”戎山大笑著死去了。
阿蠻抱著懷中漸趨冰冷的老戰士,回頭看著駝背老人,沒有表情。即使老人用鬼魅一般不可思議的速度欺近她身側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老人站在阿蠻麵前,深吸一口氣,仿佛嗅著什麼,然後夜梟一般狂笑:“就是這個!屠戮玉京就是為了這個!上乘的憤怒,新鮮的殺戮!小公主,讓我助你複仇吧!”
阿蠻低頭不語,額間的碎發遮住了表情,鮮血在純白的衣裙上開出猙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