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日,黃道良辰。
馮,藍,程,李——幽州四大家族齊聚校武場。
漢白玉石壘砌的擂台上,兩名少年拳來腿往,肩撞肘擊,酣鬥之中不分勝負。
台下周遭,數不清的少年兒郎接踵圍觀,在屬於他們的節日裏,無一不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與此同時,東南邊的靜僻角落,馮化吉一身亂麻衣褐,小心侍候著麵前的爐火,十碗無根水熬剩下的一盅藥液,花費其不少心血。而他積勞成疾的母親王氏,則在牆根下的光陽中斜靠竹椅,身上蓋著厚實的青花棉被,懷中銅製暖壺在日頭下反射著金光。
王氏時常咳嗽,在馮化吉聽來,每一下都是揪心的刺痛。
“好!”遠處傳來雷鳴般的喝彩,與馮化吉壓抑的心境格格不入。
隨後主持長老聲若洪鍾,宣布李家少主李延續,在第二回合以玄虎掌擊敗程家長房次子程清澄。
話音落處,人群中既有呐喊歡呼,又有噓聲喝倒彩。
馮化吉對於誰勝誰敗毫不關心,他半跪在地,拿湯匙給母親喂藥,過後又問:“娘,這裏風大,您要不先回?”
王氏微笑著搖頭:“不成……娘想看著馮氏族人勝出……”
馮化吉心頭一陣酸楚:馮氏親族何曾接納過我們母子?
可王氏心係馮氏,馮化吉隻能強笑迎合:“母親,我背您過去,離得近,看得也真切。”
“不……不……”王氏秀眉微蹙“你父親見了我們母子又將難堪……”
馮化吉聞聽此言,悲憤情緒湧上胸膛,喉頭不禁發哽。
又聽母親道:“全文好像上台了,你瞧他能勝麼?”
馮化吉抬眼望去,雖然距離數十丈,但擂台之上的人物著裝,乃至須眉表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主持長老高聲介紹:“馮氏二房次子馮全文,抽簽對陣程氏長房長子程清濁。”
鳴鑼當響,馮化吉道:“母親,全文今年才十二歲,根基淺之又淺,對陣程清濁,恐怕一回合都頂不住。”
話音未落,馮全文就讓程清濁一拳轟下了玉台。
圍觀的兒郎紛紛起哄大笑。
爭強好勝的馮全文連人家一拳都擋不住,心下狼狽難堪,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豈肯善罷示弱?竟二次上台。
與此同時,擂台觀高處,身為幽州節度使的馮氏家主——馮師勝,不急不緩地沉聲一句:
“全文,勝敗乃是常事,你簽中的對手程賢侄長你六年有餘,敵不過不丟臉。更不必著急。”
馮師勝大將之風不怒自威,言下之意便是:等你長到十八歲,所得成就未必不能超過程清濁。
馮全文聽到此處雖不服氣,卻不得不對觀高台上的父親行禮,又向程清濁抱了抱拳,這才躍下玉台。
程清濁不失禮數,麵對馮氏族人,拱手作揖回禮:“承讓。”
“馮兄,我家清濁十來歲時,可沒讓人一個回合轟下了台啊。”說話
之人乃程氏族長程鼎和,留著山羊長須,麵容瘦削,極是精明。
馮師勝與程鼎和向來不睦,脫口就道:“小心天妒英才!”
程鼎和臉色微變,旋即反唇相譏:“那也總比族中無才可妒好吧?”
新任幽州刺史藍本初聽到此處,連忙笑嗬嗬地岔開雙方話題:“四族兒郎個個少年英雄,這比試啊,是越發精彩了。”
身著直裾儒服的三小國舅李致有三大愛好,一是男寵;二是丹藥;三是喜歡看馮、程兩家相爭相鬥。此刻見藍本初說話,便作隨意道:“藍兄,聽聞你家那雙兒女也是天縱英才,隻不知排到第幾輪上場?”
“李兄過獎了。”藍本初嘿嘿一笑,沒有正麵回答,擺手示意大夥欣賞比試,一會兒自見分曉。
就在這個當口,一名紅袍少年躍上玉台,隻見他金冠玉笄,生得方臉大耳甚是粗獷,眉眼細長又透著威勢,年紀不大卻留著絡腮須,十分老相,正是先前贏過一場的李延續。
身為三小國舅之子,李延續原本在旁休整,此刻不願程清濁搶了自家風頭,抖擻精神,竟然繞過規矩不再排隊抽簽,直接向程清濁發出挑戰。
程清濁生得白淨,溫文爾雅,見狀並不著惱,恭敬作揖:“李兄。”
李延續輕笑,同樣作揖:“程兄。”
程清濁笑言:“舍弟清澄年幼力弱,適才幸得李兄指教。”
“客氣。”李延續解去紅袍,擲下台去,由隨從接住,轉身擺手“程兄乃程家百年一遇之奇才,去年校武對練,你我二人打成平手,不知一年以來,程兄修為有否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