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嫣兒(1 / 2)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正是入春時節,空氣中依稀有些寒意。我坐在窗邊繡著一幅金線穿絲百鳥朝鳳的五彩屏風,這是給官家小姐秀來以作閨閣之用。“百鳥朝鳳”以彰顯自己主位尊榮,定是身份高貴不凡。

小心的收了最後一針,我歎了口氣。母親的眼疾越發嚴重了,這是我硬從母親手中搶來的活,為了讓我學習琴棋書畫,她整日靠著秀些物什來貼補家用,靠著物美價廉的好名聲,開了一家小小“錦繡坊”,生意還好,隻是長年下來,患了嚴重的眼疾。

我深知母親辛苦,便請來大夫為她診治,大夫隻說母親操勞過度,少勞累些即可。我內心焦慮而不外漏,隻怕母親傷心。私下裏時常看些醫書,也上山采擷明目清火的草藥來以求能夠使她的眼疾痊愈。可是已將近一月也不見好,可真是愁壞了人。

母親常說,讀書可以明理,才藝可以怡情。以我女兒的資貌不求嫁的顯赫,隻要能夠安然度日即可,斷不可學了她去。每當這時,我心中便一陣悵然。

隻有年下的時候我才能夠想起自己還有個父親,父親是京中高官,擔任禮部侍郎已有十餘載,卻鮮少與我們來往,隻有每逢年下的時候才會差人送來豐厚的銀兩,以表達對我們母女的“思念”。

母親出身青樓,卑賤之身自然是不能夠入住侍郎府的。我與母親一同住在郊外的小鎮上,倒也清閑自在。對於父親,我沒有怨恨,如今已二八芳華的我隻見過他寥寥三麵,也從不知他與母親之間發生了什麼。每次見麵他隻會憐惜的望著我,然後慨歎一句“可憐的孩子”。

對於一個陌生人,自然是恨不起來的。隻是時常看到母親坐在廊下落淚,我知道,母親定然又在追思往事了。她從不願在我麵前提起父親,我也不過問。

小心的放好這百鳥朝鳳五彩屏風,隻等待官家派人來取即可。

望了望窗外翠綠的鬆柏,我揉了揉酸脹發澀的眼睛。聽得門外腳步聲傳來,我抬頭看去,是母親。

母親將手中的薑湯遞給我,心疼道“雖說春日將近,可也要注意身子,眼見著寒氣未退,喝碗薑湯去去寒,可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

望著薑湯升起的屢屢熱氣,我心頭一暖,一口飲盡。

“娘,你看,這屏風秀的如何?”我忙不迭的展開給母親看。

母親憐愛的拍了拍我的頭道:“我女兒的繡工自然是好,隻是為娘眼花了,看不真切。”

我心中一陣失落,安慰道:“娘,你放心。女兒看過不少醫書,定能治好你的眼疾。”

其實我心中並沒有十足把握,隻是無論結果如何,我定要全力一試。

“姐姐,姐姐。”遠遠傳來一陣呼聲,是嫣兒。

一年前,嫣兒的母親慕容氏病倒在了我家門外,當時已經氣息奄奄,嫣兒在旁一個勁兒的哭喊,卻也無濟於事。最終留下了這個孤女便撒手人寰,當時嫣兒因為傷心過度連發了三日的高燒,好在母親救起了她。

說來也怪,母親向來不願多管別人的閑事,卻對嫣兒照拂有加,不但替她操辦了慕容氏的後事,還將她收留在我家。

嫣兒小我一歲,生性活潑,善良可人。尤其笑起來的樣子美眸閃耀,楚楚動人。自從嫣兒來到我家,母親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望著嫣兒氣喘籲籲的樣子,我笑著嗔怪道:“嫣兒,你什麼時候才能穩重些,總是這樣冒冒失失的。”

嫣兒對我吐了吐舌頭,“是是是,是我不夠穩重,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葉大美人更端莊更穩重的麼?”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母親則是疼惜的幫她理了理因奔跑而有些煩亂碎發,“你這孩子呀,到底什麼事跑的這樣急?”

時常看著她們這樣親昵,我的內心竟有些疑惑,母親對嫣兒的疼愛絕對不亞於我這個親生女兒。不過嫣兒的確討人喜歡,又早年喪母,因此我也並不介意。

嫣兒急急地喝了口水,這才說道“娘,姐姐,你們知道嗎?剛才我進城的時候看到了官府貼發的告示,說是皇長孫朱允文要選妃呢,圍了好多的人,好大的陣杖呢。”

“是嗎?那倒是件好事,不知道誰家的小姐有這個“福氣”呢。”我暗諷道。嫁入皇家不同於尋常百姓,雖然錦衣玉食,卻未必是福氣啊。

“就是這件事讓你跑的這樣急?”母親詢問道。

“當然不是啦,剛才我遇到碧瓊郡主的貼身丫鬟雪兒,說是今天申時三刻過來取那屏風,我們可要快些趕製出來。”

“還以為是什麼事,那屏風你姐姐已經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