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博士本來不認識胡家人,但胡排仿母,看樣貌,他立即想起了昨日忽悠一個婦人的情形。
娘裏個腳,找上門來了!
孫博士暗暗心驚,一邊撫摸著書,一邊捋著細須,飛速開動腦筋找對策。
學士都是長袍深衣,可胡排一身短褐,下人的穿著。
不對啊,如果是那婦人的兒子,他怎麼書童打扮?
孫博士猴眼偷偷一瞄,胡排雖眉目清秀,但愣頭愣腦,根本沒有學士多年修養的儒雅之氣,更加的納悶了。
明朝到處都是方言,廣東福建的進士說話,皇帝聽不懂,所以他們中榜之後都要到禮部學習官話。所以明朝官僚係統之中,不存在語言障礙。上行下效,商人官紳等等,也都是官話。隻有編戶齊民,沒見過世麵的普通老百姓,滿嘴各個地域特征的土渣子話。
胡家娘子的官話,帶著濃濃的廣東口音,孫博士差點沒聽懂。
奶奶個腿,原來是嶺南蠻子,竟敢跑到我山東撒野!
孫博士眼睛立即一亮,咳嗽了兩嗓子,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書的確是我賣的,一千六百文,一個子也不多,一個子也不少。”
胡排見他磨嘰半天,就知道他套路來了,於是繼續不動聲色:“我怎麼聽說你賣了五兩銀子?”
“亂扯!”孫博士幾乎跳了起來,“天地良心,本店向來童叟無欺,她是個婦道人家,又滿嘴嶺南蠻話,嗚呱呱嗚呱呱,根本講不清楚,你趕快回去問問,問清楚了再來找我。”
NM,地域黑來了!
胡排暗罵。
明朝的廣東,可不是前世的廣東,胡子涵既然穿越來了,也無可奈何。
隻是他知道,回去問問白跑一趟,一來一回一天時間沒了。他現在沒生意告個假,拖你十天半月就完了。
胡排現在胡子涵的靈魂,表麵愣頭愣腦,但隻是表麵而已。
孫博士跳起來就像摘桃的猴子,他覺得好笑,順口笑道:“要不要把發票拿給你看看?”
“花票?”孫博士一愣。
發票他聽成了花票,反正票他是聽明白了。
難道廣東叫券為票?
他下意識地翻書,《孟子》書頁之中,果然落下一張書卡一般的紙片。
這個叫券,古代大宗商品交易,買賣雙方各執一券,以防以後發生糾紛說不清楚。
明朝書屬於貴重物品,看到賬房先生五兩銀子的筆跡,孫博士臉一下就綠了。
發票不過是胡排戲說,可此時看到這張券,大為感慨:長見識了!
白紙黑字,孫博士偷偷瞄賬房先生。
三百文定價加上一百文提成空間,四百文之內發生問題,書店負責。五兩銀子四本書,超出了店規。但賬房先生要走賬,所以記得很清楚。
賬房先生相當於財務科科長,沒有哪個老板能容忍他們做黑賬。所以財務科人員向來沉默寡言,事不關己的事情,向來不去攙和。
孫博士見賬房先生不理他,隻得自己想辦法。
據說海瑞當了縣令吃不起肉,範進的工資竟然發寶鈔,隆慶開關之前,西班牙銀元不來,明朝銀子相當值錢。
五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吃到嘴裏的肉,孫博士自然不願吐出來。
他捋著細須支支吾吾:“這個……這個,你哪個書院的?”
NM,查戶口來了?
胡排心裏暗罵。
範進學院太招眼,他也不想靠範進的名頭混飯吃:“嶽麓書院。”
“嶽麓書院?”孫博士捋須納悶,“那遠在湖廣長沙府,你怎麼跑山東來了?”
“要你管哩?”想起爹娘餓著肚子,胡排不想跟他扯淡了,伸手拍了書券,“書退給你,把錢還給我。”
“退書?”孫博士一愣,隨即笑了,“本店之書,有沒有缺頁?”
胡排瞪了一眼:“還有沒有漏字,錯字,別字,亂行是不是?”
孫博士含而不笑,心裏卻偷著樂:娘裏個腳,知道就好!
看他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滴’的樣子,胡排反手腰後,偷偷握了刀把:“我和你講道理,你竟然跟我耍流氓。”
孫博士:“怎麼說話滴,知道這是誰開的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