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錦那日手持青銅製的柳葉劍就站在涯上。耳邊是獵獵風聲，沙啞著喉嚨，揚言要殺他償命。
他竟著了魔般微微一笑:“姑娘手握的劍柄真是好看。”
她恍惚間一愣，手中桃木劍柄上的九鳳於飛圖躍然於眼角，那是他親手為她雕刻。
心裏凜然一痛，下一秒劍已出鞘。
他著一身絳紫色的長袍，側臉迎著月色紋絲未動。
劍，見血封喉，卻隨風止在了他吼間。
“怎麼，下不了手？”慘然一笑，皎月的光落在他眼角眉梢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過往的一切走馬燈花般輪番而來。纖長睫毛一掃而過，帶了些許氤氳的氣息。
硬是決絕道:“夜泠霜，我恨你。為了皇位，你毀我家，毀我父皇……”
“你父親沒死。你知道的，我會守護你。”他緩緩握住劍鋒，有血滴滑落，望她黛眉輕展，方才舒心了些。
可下一秒，她手中劍鋒忽轉，笑得慘然，電光石火間，雪樣的脖頸間刹時綻開了朵朵鮮紅的石蒜花。
夜泠霜腦中轟然，修長的手指隻觸碰到一片徒然。衣袂羅錦上，蠶絲繡的萬千紫陽花，反射著泠泠的劍光，於涯邊翩然墜下。
徒留她鮮血浸潤著桃木劍柄，是浴血的鳳凰。
六月，紫陽花開得最盛。夜泠霜登基，下令重修舊殿，獨獨不容動那開得愈發猖獗的紫陽，素錦生前最愛。
關於新帝有諸多傳言。好比說花費數月，千金尋遍大江南北，隻為找一位會做執扇的能工巧匠。而那日狂風暴雨之後，又多了段宮廷秘聞。皇上在太上皇所居的太極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宮人都暗歎皇上也有被逼婚的一日。
次日，皇上大婚，娶的是邊境雲國公主蕭芊芊，舉國歡慶，大赦天下。
那一夜洞房花燭，她等到了醜時雞鳴，才等來了一身肅殺的夜泠霜。兀自扯下鳳冠霞帔，狐魅一笑：“夜泠霜，我助你奪下的江山可還耐看？”
他目光灼灼，冷如冰霜的心一陣陣抽搐。
那一日涯上，月色淒慘，他回頭望去，一行武士架著素錦奄奄一息的父親，刀就在脖上，旁邊迎風而立的蕭芊芊笑顏如花。當年瞞他聯合太上皇，逼死素錦父女，換取後位，她做到了。
修長的手指骨畢露，狠狠吻在她頸上：“朕永世難忘。”
次年正月，執扇終於做成，皇後有喜。
執扇，是位秘術巧匠竭盡畢生之能所造，善改舊物，善藏魂。凡人卻怎麼也看不出特別之處，唯一精致的便是桃木做成的扇柄，鮮紅的鳳紋赫然。
月圓之夜，執扇一送到宮中，皇上便將它賞給了皇後:“芊芊要幫朕好好保管。”
美人撫摸著日益隆起的肚子，盈盈笑道：“謝陛下。”腦中卻突然閃過素錦坐臥紫陽花下，手握執扇的溫婉模樣。
十月，皇後難產致死。留下的一名公主，肩上赫然開遍紫陽花胎記。
夜泠霜站在城樓的喪鍾之下，繈褓中的女嬰瞳孔是無比的澄澈。
她是否還記得，他許她的永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