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裏立了許久,似乎在等什麼人。
一隻喜鵲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小腦袋轉來轉去,很有靈性。周身仙氣繚繞,白袍上的雲紋若隱若現,與腳下殷紅如血的晚霞形成鮮明的對比。
幾聲腳步聲傳來,鳥兒瞬間將腦袋轉向了來人,一動不動。
來人一身勁裝,英姿颯爽,銀線繪成的九尾妖狐,在貼身的布料上張牙舞爪。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間不失英氣,正是千韻。
“來了?”
蒼老的聲音如朽木拉鋸,刺激著耳膜。
千韻熟練地扯起嘴角,露出他最擅長的表情。
微微頷首與他寒暄,“幾日未見,尊神可安好?”
白袍老者笑了,笑聲也一樣難聽,與他的身體一樣,透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他正是天地間至高的尊神昊天,眾神大多已經羽化,能夠僥幸留下的,屈指可數。
神界式微,怎能想到,曾經萬物皆敬畏的昊天大帝,也會成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你次次見本尊,次次都要問一句安好。本尊執掌神界數十萬年,就是要羽化,也還不至於這麼快。”
千韻輕笑,“自然,尊神的眼界怎會止於這數十萬年,恐怕再來一個十萬年,也難以滿足尊神。”
這話中赤裸裸的諷刺,並未使昔日的上古大帝感到難堪,反而又引來他的一聲笑。
“你是本尊親封的神官,其他都好,就是這張狐狸嘴,可不太討喜。”
他頓了一頓,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繼續道:“若是下一次再見本尊,神官能不僅問本尊的好,還能問一問神官族中血親的安好,就很完美了。”
千韻背在身後的一隻手緊握成拳,因為太用力,指尖被捏的泛白,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收回了“萬事皆浮雲”的笑容。
他已經沒有心情再與他寒暄周旋,故而直入主題。
“尊神那日以心音喚我,想必是準備收網了?”
昊天不語,可自若的神情已經足以證明千韻的猜測是正確的。
“我已經答應助尊神一臂之力,必不會反悔。也希望尊神能與我一樣,不要出爾反爾。”
昊天愜意地撫摸著鳥兒脖頸處的軟羽,喜鵲的腦袋順理成章的緊緊貼在他的指腹上。
“那是自然。”
“你的族人,本尊會保證他們的安好。可若是你失敗了,本尊可就不一定能說到做到了……”
千韻抿唇,垂下眼睛遮住裏麵滔天的恨意。
半晌道:“我明白。”
下一秒,腳下的晚霞與雲蒸騰而起,很快以漩渦狀包裹住他的全身,像是一包絢麗的棉花糖。
隨著淡紅色雲層的消散,千韻也現實在原地。
昊天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兩隻布滿皺紋的形似樹皮的老手,輕輕合起來,將喜鵲包裹在內。
他將它拖起挨住自己的額頭,輕輕的,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歎息道:“又隻剩你和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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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古開天辟地,他隻比盤古少生了幾年罷了。
道無形無象,而又生育天地萬物。他初來這世間,入目處隻有一片荒蕪。
誰創造了人類,他不知道,隻是覺得,這樣螻蟻般渺小的存在,十分有趣,是打發漫長無盡時光的一個好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