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請耳,固所願也”,顧憲成當作眾人的麵提出這樣的事來,不管他是出於何種用心出於什麼目的,淩遠都是不能拒絕的,否則準備送給顧憲成的那頂‘目中無人’的帽子就要轉扣到他淩解元的頭上了。羞憤之下顧憲成能做出什麼事來還不好,但這個人是肯定要往死裏得罪了,沒來由地給自己樹下個強敵,實屬不智。至於要把這家夥人道毀滅的想法,其實也隻是在腦子裏轉一轉罷了,便是有一真的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想來也不會走到那一步,否則又與他們何異。
“能結識諸位先生,叔時何其有幸,與諸位先生把酒話桑麻秉燭論古今,叔時所獲良多。那日於茗香閣,朱柒兄弟所作所為叔時更是全看在眼裏”,顧憲成長身一揖,“此一去山高路遠不知何日才得相見,叔時有意與諸位結為異姓兄弟,也不枉與諸位相識一場,還望諸位不棄”。
“我等也早有此意”,淩遠是第一次見到顧憲成,因為知道曆史上他做的那些事兒,心底裏原本對他就很不待見,也從沒想過要和他成什麼朋友,更別結拜兄弟了。李得佑幾人卻是和顧憲成接觸了一段時日,對他的才學為人都很是尊敬,聽得此言,紛紛上前把住手臂。便是張敬修都有些躍躍欲試,以師弟的才幹,日後必為父親得力臂助,結識顧憲成這等名滿江南的才子自是越多越好,將來或可能為父親所用,對此他自然樂見其成。
在淩遠父母墓前磕了頭喝了血酒,待序了長幼,淩遠忽然發現自己的位置有些尷尬了,常斌年紀最長還是老大,顧憲成二十三歲比袁錦大一歲是老二,李恕比袁錦大半歲行三,袁錦連降兩級變成了老四,李得佑、陸原都比朱柒大了幾個月是五哥、六哥,朱柒又成了七哥。師兄張敬修因為父親的身份不便參與,淩遠便排在了沒回來的老幺劉綎之前成了他的八哥。
嗬嗬,八哥,BUG,也算名副其實了。
“將軍為我大明立下赫赫戰功,深得陛下和諸位大人賞識,為將軍和族人特設西鎮撫司便可見一斑”,顧憲成此行其實最想結識最想與之結拜的是方三娘,方三娘在茗香閣救了他一命,也許方將軍早已不記得了,但這恩自己卻是如何也不敢忘的。但方三娘身居高位又是女子,這種想法也隻能壓在心底。“也正因如此,將軍一言一行更當慎重,火燒貨場固然有白蓮餘孽負隅頑抗的原由,將軍麾下皆是我大明能征善戰之精兵,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將軍所行我們都可以理解。但是,四十餘人於大庭廣眾之下被活活燒死,雖然他們死有餘辜,落在某些人眼裏,看到的可能隻有‘戾氣’二字了”。
眾人剛結拜了兄弟,相攜而坐本想些自家事情增加些了解以增進感情,誰也沒想到首先開口的顧憲成竟是起這樣的話題。
“二弟有所不知”,常斌剛要張口解釋,顧憲成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大哥,我知道你想什麼,主事者不是將軍,將軍沒有下過那樣的命令。我也相信那都是真的,但是,別人會相信麼?而大哥這番話萬萬不可宣之於口,便是在我兄弟麵前也不可”。
“若是這樣,別人就會質疑將軍統禦屬下的能力,北鎮撫司主理詔獄,南鎮撫司主理內部軍紀,這西鎮撫司交由戰功赫赫的方將軍統領,誰都會猜到增設西鎮撫司的目的”,李得佑的父親李敬便是錦衣衛出身,他知道的自然比別人多一些,想得也比別人深一些,“這樣一個新設衙門,手裏又握著一支這樣一隻百戰精兵,眼熱的人自然很多”。
“不隻如此”,顧憲成向李得佑點點頭以示讚許,“想來西鎮撫司兵員多為將軍麾下族兵,數千滿身戾氣的悍卒,朝廷如何能放心,又如何敢用,便是取播州收貴陽這等不世功勳也會因此蒙塵。盡管錢大人之前已作了一番補救,但這還遠遠不夠”。
看著顧憲成凝重的麵色,淩遠倒沒有認為他這是危言聳聽嘩眾取寵,卻是因此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族人因風言之事意欲舉族北遷以示清白的消息,很快便會傳到成都傳到京城,若是有人將之與火燒貨場的事聯係起來,那就不是自證清白,而是發泄怨氣了。這一把火也會燒出別樣的意味來,而這件事又是壓不住的,若是給朝廷給陛下留下這樣的印象,對他們的將來自然沒有任何好處。心中微微也有些詫異,顧憲成眼中的凝重和關切是裝不出來的,而這番話顯然也不是臨時起意,應該是思量許久了,他應該是真心為三娘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