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狂行站起了身子,又退了回去。“我倒是很想看看,狄堂主得到的東西和我得到的哪個更厲害一些。”
狄飛驚抬目深深注視著眼前這個一身白衣,披著一頭黑白參半發絲的少年,他看的很仔細,也看的很認真,似是要將這個少年從外到裏,從皮到骨看個通透清楚。
像他這樣一個連頭都抬不起來的人看人已是費力,何況這樣去看,無疑是少有。
因為無論是沒說話的蘇夢枕,還是說了話的燕狂行,都讓他隻聽出了一個意思,從今往後,這個少年,將會是他的對手,死敵,且是那種非要命不可的敵人。
世上人千千萬,卻有兩個如此相似的人相遇,遇到了又該如何?
這等破天荒的稀罕事,有的人會把酒言歡引為知己,有的人說不定還會義結金蘭成為手足兄弟,但有的人,卻要非殺不可,因為這世上很多時候很多地方是不能允許另一個和自己極其相似的人出現,而且那個人還是“金風細雨樓”副樓主……
半晌。
“會有機會的!”
狄飛驚的話仍舊顯得那麼有條不紊,雲淡風輕,像是不沾染一絲煙火氣,又似是任憑風雲變幻,也換不來他一絲動容。“像一個人,並不意味著他會成為這樣的人,燕副樓主難道沒聽過一句話麼?”
燕狂行一雙手十指伸展的更快了,直到他把雙手攏到袖子裏,這一切變化才都隱藏不見。“哦?什麼?”
狄飛驚站起了身子,這個一直低頭的人他終於站了起來。
“似我者死!”
燕狂行已退回了之前自己站著的地方,立在白飛飛身旁,他雙手攏在袖裏,眼眸像是被風雲遮蓋的天空,變得平靜。
“狄堂主可能想錯了,像一個人,並不意味著一定要成為那個人,他可以成為他自己,而那些無論是像他的人還是他像的人,都會成為他成就自己的養分。”
“這世上,人最難戰勝,也最難麵對的往往都是自己,戰勝了自己,便能登峰造極,你覺得呢?”
狄飛驚隻說了一個字。
“好!”
樓裏陷入了短暫的安靜,蘇夢枕許是看夠了,也聽完了,他轉身徑直走向樓梯,背後的狐裘不知何時已經幹了,如一片揚起的雲彩,同時樓裏冷冷的響起了一句話。
“三天後,同樣是這裏,讓雷損親自來和我談清楚,他若不來,後果自負!”
蘇夢枕走了。
王小石,白愁飛,燕狂行他們這些人自然也要跟著走。
狄飛驚立在窗口,俯窺著街心漸漸離開的人,然後又有些吃力的眺望向遠處,目光穿過窗簷下的雨簾,看向了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不知什麼時候,那幅令無數人忘生忘死的畫裏,忽然多了一些東西,那是兵卒,許許多多的精兵悍卒,頂著青頭布,斜背大砍刀,縱橫並列,像是一根根憑空冒出來的鐵塔,在風雨中動也不動,黑壓壓的如一片墨跡,看的人怵目,滿含肅殺。
雨中飄飛的旌旗上,還繡著個大大的“刀”字。
這正是“金風細雨樓”五方神煞中“刀南神”所率的“潑皮風”部隊,屬於兵部。
蘇夢枕走了,這些人也都散了。
狄飛驚目光一瞥,瞧向遠處灰蒙蒙的長街上,一把漸漸遠去的桐油傘,若有所思的道:
“燕狂行麼?”
“你要殺他?”
清冷的屋頂,忽見一人隨聲走了下來,那是個老人,頜下疏須,麵色蠟黃,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翳,不是他神情陰翳,而是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陰翳的氣息。
狄飛驚慢慢低下了眼,輕聲道:
“總堂主覺得我能不殺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