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秋黃,秋葉,映著一條蕭瑟且孤單的路,落葉滿地,枯黃中猶帶著一抹未去的綠意,兩側的樹枝上,依稀可聞蟬鳴。
路上有馬蹄聲。
那是一匹黑馬,一匹走的很慢的黑馬,甚至比那些駑馬都要慢,之所以慢,是因為它受傷了,兩條前腿中的左邊這條不正常的屈伸著,前膝受傷,正裹著藥,看著一瘸一拐的,像是個喝醉的醉漢。
它雖然慢,卻也沒人趕它,甚至馬背上更沒人騎它,隻有個人牽著它,緩步慢行。
牽馬的是個赤腳少年,一言不發,一張臉沉默,平靜,堅毅,宛若是銅澆鐵打的一樣,直著身子,一步步的走著。
他裹著件難看笨重的灰襖,襖身上,不知是泥漬還是墨漬,亦或是幹枯的血漬,黑褐色的斑駁痕跡宛若一塊塊燒傷後的疤痕,令本就難看的灰襖變得更加醜陋。
他的臉很白,宛若在水裏浸泡了十天半月後的那種白,白的看不見丁點血色,白的人心慌,不光是他的臉。
蕭瑟秋風拂過,拂起他額角的發絲,也是白的,如銀霜白雪,如柳絮般摻雜在那頭略顯雜亂的青絲中,有的是一縷,有的是一片,零零散散,竟然比那烏黑的青絲還要多,占據了頭頂的大半,在風中揚起。
他一手牽著馬,一手背著個人。
原來,他背上有個人。
“咳咳……”
嗆咳聲起,這聲音來自背後,虛弱,疲憊,無力……
直到這個時候,少年一直如青鬆般挺直的身子才微微曲了些,彎腰前傾,像是要讓背後的人氣息再順些。
背後這人,是個少女,若說少年像個逃荒的難民,那這個少女便像是個乞丐,蓬頭垢麵,身上同樣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寬大袍子,正伏在少年的背上,緊蹙著眉頭,雙目緊閉。
她睡著了,氣息若有若無,即便滿是泥垢,也不能掩飾那張臉的蒼白,與少年的白不同,她的臉,是一抹病態的白,如重病在榻多年的病人。
確實生病了,睡夢中,她口中低低夢囈道:“冷,好冷,娘,我好冷啊,身子都快凍冰了……”
風寒入體。
她不光是病,還有傷,對江湖人而言,病痛終歸有藥可醫,但傷,特別是重傷,絕非單純的藥石能醫。
“咳咳!”
少年也咳了起來,喉嚨裏如卡著一柄柄鋒利的刀子,每咳一次,那刀子便將他血肉割開一次,咳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沙啞的讓人揪心。
他咳出的是一口血,但那血卻濃稠如痰,凝聚成塊,被他艱難的吐在了風塵中。
確實很艱難,僅僅是幾聲嗆咳,便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的氣力,令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起來,似極了不斷抽動的風箱,劇烈的喘息著。
雖然很艱難,但少年的臉仍舊是那副平淡模樣,不知是感受不到五髒幾快撕裂的痛楚,還是早就習以為常。
痛又如何?
再痛,終歸不是死,再痛,他也到底還是活下來了,隻要沒倒下去,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
“……別丟下我……飛兒會乖的……別丟下……”
耳畔響起的虛弱話語,令少年一直前進從未斷絕過的步伐頓了一頓,哪怕先前那劇烈的嗆咳他腳下也依舊沉穩如一,但現在,他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