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半垂的眼瞼微張開,露出裏麵有光的渾濁眼珠,似是在回想當日觸目驚心的場景,“她那麼動手,我就料到她是打算撕開臉皮的,她在此之前,就該已經準備好了。”
“她做好了與我們開戰的準備,可我們卻沒有,唐取部和樓薄部也並沒有。”
“況且,莋都族本就弱小,亂世中隻有團結才能更加強大,內亂......隻能是取死之道!”
老人從黑暗的年代走來,帶領族人與漢廷抗爭至今,他一直很明白在外界壓力麵前團結的重要性。他此時不想與白狼部直接開戰,興許有怯戰或保存實力的想法在裏麵,但也無法排除他是真的在為整個部族著想。畢竟,經驗豐富的智者有時想法更具格局和前瞻性。
他繼續說道:“所以當日,我裝昏實屬無奈之舉,因為你我代表了莋都族的另一大勢力,若我當日與那唐家女娃產生正麵衝突,我不應戰,旁人就會以為我老了,懦弱了,竟而會有更多的人倒向白狼、槃木部,到那時,才是真正的萬事方休啊!”
“現在這樣保持著靜默狀態,我們不表態,反而是最好的。”
那邊栗準牛眼漸漸睜大:“阿耶你是裝昏啊!你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害的我白擔心一場。”
老人頗為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在他看來,這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戲碼,身為四大部王之一的栗準竟然要經他提醒才能察覺,實在是有些無藥可救了。
這些年來對他的培養教育,難道全喂到狗肚子裏去了?到頭來,他除了繼承了老友凶狠的長相和吃人的技能外,內裏的東西卻是一窮二白。
可他終究還是老友唯一的兒子啊。
老樓薄王這般想著,旋即又想到,他們兄弟倆當年為了族人存亡殫精竭慮,每每秉燭長談,通宵達旦,外出征戰,往往為了一個伏擊蹲在坑裏一趴就是幾天幾夜,蚊蟲圍擾,毒瘴纏身也紋絲不動,到的最後,栗準他爹熊一樣的身體硬生生給折騰成病骨頭,老樓薄王最後去看他的時候,對方已經躺在床上起不來身,隻是牽著栗準的手對著他‘啊啊啊’的,唯有眼裏發著光。
直到老樓薄王過來牽過栗準的手,他才閉上了眼睛。
回想老友這一輩子,用三過家門而不入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到的最後,為族人貢獻一生的英雄倒下時,他的身後事卻如此淒零,不免讓人唏噓不已。
有些人,他們傾其一生去做些什麼,並不是因為他們想得到什麼,而是他們就想這麼去做,他們因此而成為偉大的人,那些戰死在沙場的,消融成枯骨的無名之人,同樣如此。
平凡中有偉大,偉大之中也有平凡。
老樓薄王看著巨漢,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栗子啊......你今後還是要少吃一點生人,那些熟肉,用火烤過的,吃起來味道不更好麼?而且也更健康啊,你爹以前吃生人,那是因為實在窮的沒辦法了,也有為了嚇人的成分在裏麵。現在不一樣了,大家條件都好了,可以住好屋子吃好羊肉了,所以那些陋習,能改就改改吧。”
巨漢栗準繼續瞪大眼睛:“阿耶也覺得漢化是好事了?”
“漢人...不可信,但他們一些先進的東西還是可以學習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