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妖書案(1 / 3)

一、妖書案

萬曆三十一年,大明雖是有些傾頹,但順天府,天子腳下,帝王之都,仍是一片繁華之景,街上人聲鼎沸,男女老少,錦服大官,販夫走卒,各是熙熙攘攘。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忙事,誰也不多看誰一眼。街上正中間,有一家大酒樓,正是晌午時分,店裏坐滿了人。

隻見遠處奔來一騎,大馬遍體黑色,無一根雜毛,戴著一套華麗的轡頭,正喘著粗氣。馬上之人卻不是一般人,此人大約三十多歲,器宇軒昂,隻是眉頭緊鎖,額頭上滿是汗珠,一身大紅官服,鑲著孔雀補子,正是正三品的官服,一邊拍馬,一邊叫路人讓路。正走到那家酒樓,“籲――”那人一拉韁繩,黑馬仰起前足,略做緩衝,停了下來。

那人先是左右回顧,神色慌張。見無人跟著,喘了口氣。下了馬來,擦了擦汗。店小二遠見有大官來了,自是殷勤的很,一路小跑出來,請了個安,一邊接過韁繩,“大人,樓上有雅座,請。”

那人搖搖頭,用舌頭舔了下嘴唇,“不了,我有急事,歇歇腳,喝碗水便走。”

小二將手向裏麵一揮,“您請進,小人這就去辦。”那人走進店內,找了個座,便坐了下來,可是他卻是神色緊張,不停搓著手。

不一會兒,小二便端來茶水,還額外端上幾碟小菜。那人抓過杯子,顧不得禮節,舉杯一飲而盡,正欲起身,突然隔壁傳來一句話,“諸位可聽說了那妖書的事?”那人如被雷擊,呆住不動,探頭看去,原來是幾個秀才打扮的人,正在聊天喝酒。又聽見他們說道:“知道,就是那個什麼‘《國本攸關續憂危竑議》’吧。”

“兄台切莫高聲,這妖書的名字也是稱不得的。”

“這書中究竟寫了什麼,鬧得京城人心惶惶?”聲音小了很多。

“所謂‘國本’者,便說的是太子,這妖書啊,說的就是皇上立太子之事。”

另一人質疑道:“不對啊,太子不就早立下來了嗎?有什麼好說的?”

“賢弟有所不知,”回答的人又降了聲音,“皇上啊,早有廢太子之意。太子啊,是皇上臨幸宮女所生,地位本就不高,聽說一開始皇上都不想認這個皇子,隻因皇後娘娘無子,所以特別疼愛太子,而太子又是皇長子,按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太子才榮進東宮。”

“可太子並無過失,皇上因何廢立啊?”

“唉,如今啊,皇上寵幸鄭貴妃,而福王是鄭貴妃所生,皇上自然喜歡福王,據說皇上本想立福王為太子,幸得沈鯉大人力諫皇上不可改變祖製,動搖國本,皇上才改變心意。可是啊,聽說鄭貴妃還是不死心,一直想著‘異儲’啊。”

“哦,原來如此,那這‘妖書’究竟寫了什麼?”

“話說那日,內閣大學士沈一貫大人在家門口發現了一份題為《續憂危竑議》的揭帖,指責鄭貴妃意圖廢太子,冊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這妖書假托“鄭福成”為問答。所謂“鄭福成”,意即鄭貴妃之子福王當成。書中說:皇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實出於不得已,他日必當更易。妖書還指名道姓地攻擊了首輔沈一貫,說他是鄭貴妃的幫凶。”

“最奇的是,不僅沈大人收到了這份傳單似的東西,之前一夜,已經在京師廣為散布,上至宮門,下至街巷,到處都有。可是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可是分發這妖書的人連個腳印都沒留下,那麼大的京城,分發之人連一點蹤跡都沒有,百姓都說是妖人所為,故稱其為妖書。”

“事情傳到宮裏,皇上得知後,大為震怒,下令東廠、錦衣衛以及六扇門立即搜捕,這不,這些日子抓了多少人,唉,因為一本妖書,弄得京城人人自危啊。”

話還說著,那位身穿官服之人早已是大汗淋漓,站住愣了半分,他登時清醒過來,向外快步走去,那人心裏著急,也沒看路,正是迎麵撞上一人,把自己一下撞倒在地。

他抬起頭來,來者是個高大的漢子,約莫三十來歲,頭上戴個鬥笠,說不上英俊,卻是氣勢逼人,一身白衣,袖子挽著,露出半臂刺青來,似乎是兩條青龍,腰間別了一把長刀,刀鞘黑木所做,上刻雕花,肩上背了一個大布兜,看似是遠道而來。來者看撞了大官,也不慌張,隻是伸出手,將他拉起,雙手抱拳,一語不發,就坐在邊上的長凳上,大喝一聲,“夥計,上好酒菜來。”這一聲,聲若洪鍾,整個大廳的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回頭去看。小二也馬上端上酒肉。那人也不搭話,舉杯便飲。

那大官也來不及計較,又要向外走去,突然,打外麵走進來一隊人,個個身穿飛魚服,腰別繡春刀,正是錦衣衛。為首一人,看見那大官,抱拳拱手,大聲道:“郭大人,請和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