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豬洲懸於萬州外海,由大小兩個海島組成,兩島相距不過裏許,有淺灘相連。島上兩嶺三峰,地形起伏極大,主峰獨豬山高近百丈,臨海兩麵俱是陡峭的懸崖。
每年三四月間,成千上萬的金絲燕飛來築巢,極為名貴的“官燕”便產於此地。曆朝以來這裏都是皇家禁地,嚴禁外人涉足。
“刷!”一柄黝黑的飛爪劃破晨光,牢牢地扣在生長在石縫間僅手臂粗細的小灌木上,係在爪上的細繩一緊,一道健碩的身影急速升上。
一邊上升,又一柄飛爪已從他腰間射出,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扣住石間的縫隙。
“叮叮叮!”飛爪與岩石碰撞發出的脆響不絕於耳,三柄飛爪輪翻射出,帶著那個身影不斷上升。
那人猶如一隻八爪魚般,飛爪便是他的觸手,輕盈、靈巧、如臂使指,簡直神乎其技。一會兒功夫,他便已升上約二十丈的高度,升勢仍未有絲毫停滯。
“魚叉哥!我發誓,這次我一定要追上你!”聲音猶帶些童稚,原來使飛爪的竟然隻是個少年。
隻見他一身緊身束服,一把大弓負在背上,腰間的箭囊裏裝得滿滿的,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行動。
“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崖間響起,“虎爪,要是金燕兒知道你偷學了她的家傳絕技,你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被叫做魚叉的男子此刻身在虎爪頭頂絕壁十餘丈處,身形略遜於虎爪,穿著犢鼻褌(短褲),一身古銅色的皮膚覆蓋著的身體,呈現出一種令人驚異的流線形體,讓人產生其為一條遊魚的錯覺。一柄四尺來長的魚叉被他隨意的綁在背上,全由生鐵打造的叉身被摩挲得光滑發亮。
比起虎爪聲勢奪人的攀登,魚叉卻是悄然無聲。
他赤足空手,不斷尋找著崖上的凸起和縫隙,身體不斷變換著姿勢,做出種種超出人體極限的動作。或倒立、或僅以一指支撐,腰、臀、臂、肘、膝,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成了他攀登的工具。
懸崖絕壁對他構不成絲毫障礙,遠遠望去,他就如同一條在崎嶇不平的海底迅捷遊動的旗魚一般。
即使是附近常年累月在此攀登采燕窩的村民中的佼佼者在此,也要為之驚歎不已。
“卑鄙!”虎爪大叫著,耳根卻有些發紅。“又使攻心之計,想要打擊我的士氣,真是輸不起的人呢!”
“那就看你的真本事吧。”詭計被識破,魚叉卻沒有半點慚愧。
二人你追我逐,速度竟絲毫沒有因絕壁變得越來越險峻而減慢。
隻是魚叉顯然技高一籌,始終將虎爪拋在身後十丈左右的距離,任其如何努力,也無法拉近半點。
數十丈的懸崖轉瞬便被拋在身後,臨到最後半丈時,魚叉略一借力,身體靈巧的翻轉,絲毫無差地單膝跪在了頂端一塊尺許寬的大石上,竟沒浪費半點力氣。
“咻!”飛爪從兩丈之下直飛而上,魚叉隨手取下背負著的魚叉,寫意地搭在肩上。
飛爪力盡而墜,精準地纏上正中的叉尖。虎爪如大鳥般騰空而起,穩穩地落在魚叉的身旁。
兩個年青人的麵前,一輪紅日冉冉而升。
※※
海風獵獵,天際微微露白。
七艘小型戰艦緩緩從邪琅灣一處隱蔽的海港駛出,張起風帆,借著北風向東駛去。
黎利卓立於當頭的戰艦指揮台上,極目遠眺著茫茫的大海,眼中閃爍著一絲狂熱的光芒。
二十四年了!
他無時無刻不魂牽夢縈的無垠大海,現在終於向他敞開了懷抱。
黎利身材偉岸,方麵大耳,形象威武。此刻傲然卓立,更有一種嶽峙淵停的氣度。
歲月似乎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雖然已近知天命之年,但若是不知情者,怎麼看他也不過三十出頭。
此刻的他,正處在人生的巔峰。
十四年前他起兵抗明,經過九年征戰終於讓這個令整個西洋諸國為之震伏的龐大帝國,低下了高昂的頭顱,許他議和。
數年來他刻意卑躬屈膝,又費盡心思地結好朝中日漸得勢的議和派大臣,終使一直態度堅決的明廷有所鬆動,在去年正式承認了他對安南的王權,封他為安南國王。
雖然定下了苛刻的朝貢條件,但短時間內再不用與這個勁敵相對,些許的付出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曬。
北部無憂之後,他始能騰出手來平定國內叛亂。僅用了兩個月,一直是他心腹之患的閉克紹、農得泰便在他的親征之下灰飛煙滅,整個安南從此落入他完全的掌控之下。
黎利胸懷大誌,又雄才大略,絕不安於安南一隅。
戰事平定之後,他先以均田製收攏人心,接著改革兵製、開科舉、定律令,幾年間便令國內初現大治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