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後,天氣便驟然間變冷了,寒風陣陣,饒是南疆的十一月比王都暖和些許,百姓們也開始陸續披上了薄襖。
一輛青篷馬車行駛在一條平坦寬闊的官道上,趕車的是一個麵無表情的灰衣青年,麵孔上比這初冬還要嚴寒。
馬車裏,兩個容貌氣質各異的年輕人麵對而坐,一個溫文儒雅,坐姿端正,身上披著一件鑲著貂毛的厚鬥篷;另一個浪蕩不羈,慵懶隨意地靠在了窗邊,一雙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神采煥發。
“咳咳咳……”
文弱的青年忽然發出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原本疾馳的馬車隨之漸漸緩了下來……
就算是沒親眼目睹,車中的二人也可以想象外頭小四的那張臭臉。
官語白緩過些來後,問道:“小四,離駱越城還有多遠?”
靜了片刻,外頭才傳來小四僵硬的聲音:“十五裏。”
與此同時,車軲轆轉動的速度又開始加快。
現在已經是太陽西下,隻要趕一趕,就可以在太陽完全落下前進城,避開晚上的夜風。對於小四而言,一切以官語白的身子為重,如何取舍,不言而喻。
官語白攏了攏鬥篷,迎上了蕭奕戲謔的眼神,蕭奕搖頭歎氣道:“有時候我真同情小四……”有這種小白這種不省心的主子,小四也不容易啊。
下一瞬,就傳來小四不屑的冷哼聲,仿佛在說,他還不需要蕭奕來同情他!
再說了,有蕭奕這種主子,才更倒黴吧!
官語白失笑地翹了翹嘴角,覺得喉頭又有些發癢,捧起茶盅,潤了潤嗓子。
“小白,”蕭奕似乎注意到了什麼,蹙眉盯著官語白眼下的陰影,“你昨晚是不是又咳得沒睡好?”
南涼的冬天陰寒濕冷,對於體虛的官語白而言,可以說是最糟糕的天氣了,所以在蕭奕七月離開烏藜城時,就叮囑官語白在入冬前回駱越城,偏偏南涼初定,瑣事繁多,比如十月初,今秋的賦稅收上來了,在官語白的主導下,賦稅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他大幅削減了南涼的軍需,轉而加大了民生和學堂的花費;十月中,南涼西境出現地龍翻身,死傷數以千計,官語白又特意撥了一筆銀子與人力用於賑災。
在災害時期,若是上位者處理不善,百姓沒有活路,就很容易產生暴動亂民,令得時局動蕩,這一次,有官語白坐鎮南涼,從撥款賑災、醫治傷者到安置百姓,一係列的措施行之有效,將局麵以最快的速度控製住了,相比以前的南涼,官員腐敗,層層盤剝,這一次,波瀾還未掀起,就已經平息了下去……
如此一係列的事情忙下來,官語白過了秋天還留在烏藜城裏,蕭奕送了三封飛鴿傳書,都石沉大海,幹脆就親自跑了一趟烏藜城,把官語白這尊大佛給請回了南疆。
“我沒事的。”官語白不以為意地含笑道,“隻是天冷了,難免咳嗽幾聲。”
“小白,這話可不是你說了算!”
蕭奕不敢苟同地搖了搖頭,幸虧他跑了這一趟,否則以小白這家夥的固執,恐怕不到在病榻上躺下,還要死鴨子嘴硬地說自己沒事。
馬車一路飛馳,天色也漸漸變得昏黃一片,隨著馬車越來越靠近駱越城,外麵變得熱鬧了起來,人聲鼎沸。
青篷馬車在城門口稍稍緩了一緩,就繼續往城中奔馳而去,很快就來到了鎮南王府。
世子爺和安逸侯一起歸來的消息一下子讓整個王府都騷動了起來,下人們各自忙忙碌碌。
雖然這段時間官語白不在王府,但是青雲塢還是固定有下人在清掃,裏頭收拾得幹幹淨淨。南宮玥早就知道蕭奕和官語白大概會在這幾日回到駱越城,早就命人在青雲塢裏備好了銀霜炭。
幾盆銀霜炭點燃後,屋子裏溫暖如春,相比外頭的寒風陣陣,儼然另一個世界。
小四趕忙替官語白脫下鬥篷,看著官語白在進屋後紅潤了些許的臉頰,小四冰冷堅毅的嘴角微微勾起。
蕭奕和官語白剛在書房裏坐下,百卉就聞訊而來,手裏還拿著一個紅漆木食盒。
“世子爺,公子。”百卉恭敬地屈膝給兩人行禮,“世子妃命奴婢給公子送了一些袪寒的湯藥來。”
雖然官語白這一路是坐馬車來的,但是從烏藜城到駱越城一路奔波,最近的天氣又寒冷,官語白身子虛,很容易受寒。
百卉動作利索地打開了食盒,濃濃的藥香隨著縷縷白氣升騰而起,彌漫在小小的書房中。
“公子請趁熱喝。”
百卉把一個熱氣騰騰的青瓷大碗呈到了官語白身旁的案幾上,跟著又走到蕭奕跟前,從袖中取出幾張絹紙,稟道:“世子爺,這是近些日子從王都來的飛鴿傳書……”
蕭奕揚了揚眉,接過那疊信紙,快速地看了起來,而官語白則在一旁靜靜地飲著湯藥。
書房裏悄無聲息,隻有寒風吹動竹葉的簌簌聲……
小四親眼監督著官語白喝下了湯藥後,右手在窗口一撐,輕巧地躍了出去,然後爬上了屋簷,再也看不到身影。
須臾,蕭奕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信,隨手遞給了官語白,似笑非笑道:“小白,我們的‘貴客’終於啟程了。”
奎琅可算是要來了!
官語白嘴角含笑,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飛快地將那些信掃了一遍……片刻後,他把那幾張絹紙放在了案幾上,緩緩道:“算算日子,這個月底奎琅應該就能到南疆了。”
蕭奕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我們那位皇上還真是‘不負所托’。”終於把人給送來了!
說著,蕭奕的目光落在最上麵的那張信紙上,在“五皇子”這三個字上停留了一瞬,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