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沙門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很顯然,他是想盡快逼皇帝做出選擇!
皇帝雖然表麵還算鎮定,但事實上已經心亂如麻,這一個時辰說短不短,也絕對是說長不長,本來皇帝和幾個重臣是打算和契苾沙門先打打太極,就像之前的和談一樣,先一來一回地拖上些時間,沒想到這個契苾沙門完全不按理出牌,竟然直接就把刀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要麼和,要麼戰!
皇帝的背上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而這金鑾殿上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那些文武百官也已經是冷汗涔涔,卻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這個時候,誰第一個說話,若是被契苾沙門抓住了話柄,令和談一邊倒,那豈不是成了大裕的千苦罪人?弄不好甚至……
見狀,契苾沙門心中得意洋洋,趾高氣昂地說道:“大裕皇帝,你到底想好了沒?你還真是優……”
就在這時,越澤自武官中走出,他本是西山軍營總兵,因著上次的救駕之功,被調入王都任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就見他對著契苾沙門抱拳道:“契苾將軍,西夜莫不是真以為可以與我大裕一戰?當日在長公主殿下的芳筵會上,契苾將軍可是慘敗於還未及金釵之年的搖光郡主手中。”
那一次的沙盤戰敗,簡直就是契苾人生中最大的恥辱,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聲音又沉了幾分說道:“看來,大裕皇帝是真的想要開戰不可了?”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眸光一亮,在越澤提到芳筵會的沙盤之戰時,一個人名瞬間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官語白!官家軍鎮守西境幾十年,若論對西戎的熟悉,莫過於官語白了!
皇帝當即給了劉公公一個眼神,劉公公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微微頷首,悄悄地下去了。
接下來,金鑾殿上又是寂靜無聲,唯有契苾沙門時不時地叫囂著……
劉公公不知不覺又回到了皇帝身邊,對著皇帝點了點頭。
皇帝沒有說話,眸中幽深複雜。
半個時辰後,一個小內侍步履匆匆地上殿稟告:“啟稟皇上,官侯爺求見!”
官侯爺?安逸侯……官語白?
聽聞這個名字,朝上的文武百官皆是心中一動,官語白年少出征,沙場征戰十年間從無敗績,而官家軍的對手正是西戎,此時官語白前來,他們高懸的心都不由的放下了來,就連皇帝都是麵露喜色,抬手道:“宣!”
契苾沙門卻是麵色大變,官,這大裕皇朝姓官的,莫不是他?
官語白?!
雖然契苾沙門聽說官語白僥幸活了下來,被大裕皇帝隨意封了一個閑散的官職,棄用了,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
契苾沙門心中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這時,一個頎長卻略顯單薄的身形大步朝金鑾殿走來,徐徐微風中,白色的衣袂飄飄,看來彷如謫仙下凡。
官語白!真的是官語白!
契苾沙門驚得差點沒當場跳起來,他所率領的先鋒軍當年曾與官語白交過一次手,剛一交鋒就被壓製的毫無還擊之力,一路潰敗,幾乎全軍覆沒,就連他也是險死還生。那一次的慘敗,以至於現在一看到官語白,就打從心底深處湧起一股懼意!
契苾沙門略帶驚慌地盯著官語白,眼看著他目不斜視地走入金鑾殿,恭敬地行禮:“臣參見皇上!”
“免禮!”皇帝近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
契苾沙門努力鎮定下來,對自己說,不能慌,如今的官語白不過是被拔掉牙齒的老虎,又有何可懼!
“官少將軍,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契苾沙門大笑著站起身來,隻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笑容哪裏還有先前那股子囂張氣焰,反而多了幾分勉強。僅僅是官語白的出現,甚至還未有支言片語,他的氣勢就已經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官語白麵色不變,淡淡地一笑,作揖道:“契苾將軍,幾年不見,將軍看來英姿不減!想必來日兩軍交戰,在下也能與將軍再戰!”
什麼意思?契苾沙門愣了愣,難不成大裕真的想開戰?還是在虛張聲勢?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官語白已經恭敬地對皇帝請命:“皇上,既然西夜無信,意圖撕毀議和文書,臣願請命出兵飛霞山,與西夜一戰!”
契苾沙門簡直要傻眼了,這官語白難不成還真想再挑戰火?但確實也不無可能,這大裕境內,皇帝必然是不想打,大部分的官員亦是貪圖安逸,隻想用錢財打發西夜,可是官家不同,官家和西夜可是有滅門的大仇,官語白不能找下旨的皇帝報仇,卻是可以在戰場上名正言順地找西夜報仇!整個大裕,恐怕最想兩國繼續打下去的就是官語白了!
隻是,麵對官語白,他們西夜能贏嗎?契苾不禁有些忐忑起來。
大臣們麵麵相覷,暗自覺得官語白實在膽大,竟然敢再次挑起戰端,戶部尚書方敬之率先出列道:“官侯爺,兩國好不容易才熄下戰火,您豈可因一己之私怨,而輕易再起幹戈!”
“有什麼打不得的。”兵部尚書陳元州緊跟著開口道,“皇上,西夜既如此咄咄逼人,顯是並無求和的意願,既然如此,我大裕又何必一味求好呢?恐怕契苾將軍還以為我們大裕怕了他們西夜。”
“陳大人。此言差亦。”內閣首輔呂文濯不讚同地說道,“一旦戰火再起,又會有多少黎明百姓受苦。皇上仁慈,豈能因一時之好惡而貿然開戰。”
“方大人。”威揚侯冷哼一聲,說道,“就是你們這些整日唧唧歪歪的文官,才會讓西夜以為我大裕無將!放肆至此!”
宣平伯忙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戰與不戰牽涉重大,豈能隨意決定。”
建威將軍附合道:“呂伯爺所言極是,安逸侯遠離朝堂已久,恐怕太會莽撞,獨斷獨行……”
“此言差矣……”
朝上頓時亂成了一團,而挑起這一番爭論的官語白此時卻不再開口了,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一幕,他的目光依次在這些大臣們的身上掠過,隨後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就是他了!
手中沾滿了官家軍十萬將士鮮血之人,終於找到了!
也不枉他費心布下這一局。
官語白不動聲色地向越澤微微頜首,就見越澤上前一步,抱拳說道:“……皇上,臣以為,是戰還是和,還是應該聽聽契苾將軍的意見。”說著,他向契苾沙門說道,“不知契苾將軍意下如何?”
契苾沙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官語白,不禁有些退縮。
“契苾將軍。”官語白開口了,聲音溫和如春風一般,含笑著說道,“在下還記得,當年在西坦亞河曾與拓跋大將軍有過一麵之緣,數年未見,不知拓跋大將軍身體可還康健?”
契苾沙門的臉色頓時一白,心不由重重跳了一下。
他差點忘了,官語白不知從何找到了一條小路竟然可以直達西坦亞河以西的西夜腹地,當年官語白率軍與拓跋大將軍在西坦亞河畔的一戰,整整持續了三天,西坦亞河都被染紅,從此西夜再也不敢越河半步。最後隻得以離間之計,讓大裕皇帝自斷臂膀,毀了官家軍……
這條小路直到現在,他們裏裏外外搜尋了幾遍都依然沒能發現,若是真由官語白領軍,再來一次西坦亞河之戰,恐怕以官語白與西夜的仇恨,這一次將長驅直入,毀了西夜的根基。
官語白溫和的微笑,讓契苾沙門頓覺如芒在背,額頭冷汗直流。官語白,這個官語白一日不除,必將成為他們西夜的心腹大患!
契苾沙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向著皇帝行禮道:“……大裕皇帝,大裕與西夜素來交好,先前我等受盜匪伏擊一事,恐怕確有誤會……”
……
這任誰都以為會不斷惡化的局麵,在官語白的三言兩語之間被瞬間逆轉,西夜使臣團不再追究盜匪突襲一事,隻要求大裕盡可能的找到並救回察木罕,而其餘一切,隻需履行兩國先前的和書便可。
也就是說,契苾沙門依然代表西夜接受明月公主的和親,以締結兩國的世代友誼。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明月公主曲葭月的耳朵裏,她看著平陽侯夫人又哭又叫。
“娘,我不要,我不要去和親了!”曲葭月目露絕望,嚎啕大哭,“為什麼還要我去?!”
之前在去往西戎途中,她和使臣團一起被匪徒劫持,還失蹤了數日,名聲算是毀得一幹二淨了,哪怕她還清清白白,但恐怕誰都會覺得她已然失貞。
本以為這樣的她,西戎王應該不會想要娶了,她雖背負著失貞的名聲,但好歹可以不用去和親,卻不想……
平陽侯夫人抱著曲葭月痛哭不止:“我苦命的月姐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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