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芳筵會回宮後,皇帝與皇後相攜去了鳳鸞宮。

此時已值華燈初上,兩人一同過晚膳,皇帝用濃茶漱了漱口,感慨地說道:“皇後,今日可多虧了奕哥兒和玥丫頭。他們大敗契苾沙門,著實給朕和大裕長臉。”想到不久前的芳筵會,皇帝眼中掩不住的笑意。

自從西戎大軍逼境以來,幾乎以迅雷之勢,打到了飛霞山,大裕根本無力以抗,步步敗退。這是皇帝登基以來遇到的最棘手的難題,甚至不得不主動向西戎求和,為了平息戰亂,哪怕西戎使臣咄咄逼人,他也隻能忍耐!但是今日,在這樣絕對的弱勢下,南宮玥、蕭奕和官語白三人卻合力打掉了他們的傲慢的氣焰。

想來,經過今日,議和應該是可以順利地進行下去了,而不至於會被步步緊逼!

“還有安逸侯……”提及官語白,皇帝的表情仍是有些複雜,也難為官語白還記得要為朝廷獻計,隻可惜他的身體……若是他能出仕,西戎又有何懼?皇帝長歎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繼續道:“還有安逸侯也是,這次朕要給他們三人都記上一功!”

皇後溫婉地一笑,應承著說道:“皇上說的是,這幾個孩子都是極其出色的,奕哥兒、玥丫頭與契苾將軍的沙盤一戰真是把臣妾都看呆了。皇上您一定要好好賞賜他們才是!”

“那是自然。”皇帝微微頷首,眼中閃過明顯的笑意,歎道,“今日看來奕哥兒真是長大了,知道為朕分憂了。以前還有人在朕麵前說鎮南王世子如何如何喜歡惹是生非,行為偏僻性情乖張,驕橫跋扈什麼的,真該讓那些人看看奕哥兒今日的表現!”

皇後附合著說道:“這些人啊,就是看不得皇上寵愛奕哥兒。這男孩子調皮一點也是正常的,現在長大了,自然也就懂事了。”

“皇後說得是。”皇帝感歎道,“轉眼間,奕哥兒都十五了,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頓了頓後,他繼續道,“鎮南王遠在南疆,他把奕哥兒托負給了朕,朕一定要好好給奕哥兒挑一門親事。對了,還有玥丫頭,皇後你也要幫著留意留意。”

“是,皇上。”皇後笑若春風拂麵,輕聲細語地道,“關於奕哥兒的親事,臣妾倒有個想法,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哦?”皇帝挑眉,似乎被挑起了一絲興趣,“皇後且說來朕聽聽。”

皇後微笑著說道:“……皇上您有沒有覺著奕哥兒和玥丫頭其實挺般配的。今日他們倆在芳筵會上一唱一和的把西戎使臣都給糊弄住了,契苾將軍到頭來連自己輸給了誰都不知道,真是大快人心。”

皇帝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斂目,若有所思。

今日的芳筵會,雖說有官語白獻策在前,可若沒有蕭奕和南宮玥的配合,恐怕要贏也並不容易,這麼想來,這兩個孩子倒也確實有些默契。

皇後見皇帝並未立刻反對,又繼續說道:“依臣妾淺見,這真是一門再好不過的親事了。玥丫頭和奕哥兒素來與皇上親近,若是成了親,這兩夫妻將來必定是一心向著皇上的。再說,南宮家以詩書傳家,家族中從來隻出過文臣,從未掌過兵權,奕哥兒娶了玥丫頭也就名聲上好聽,於鎮南王府的勢力不會有絲毫幫助。”

皇帝斟酌著說道:“皇後這麼說,確也有些道理。”

皇後含笑著說道:“這不止是臣妾這樣覺著,就連上次小姑母進宮,也向臣妾提過。”

皇帝感興趣地問道:“怎麼說?”

“小姑母說您讓她替奕哥兒留意親事,隻是她離開王都已久,對於那些世家千金並不了解,就過來向臣妾打聽了一下。我們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玥丫頭,她對玥丫頭倒是十分滿意,還說近日玥丫頭都在為她治當年戰場上留下的舊傷。”皇後留意著皇帝的神色,抿唇一笑說道,“她還說奕哥兒確實有些頑劣了,正需要一個端莊大氣的姑娘才鎮得住。”

“哈哈哈。”

皇帝笑出聲來,“小姑母說的不錯,奕哥兒就是太胡鬧了些,整日帶著王都的那幫小子到處胡鬧,沒少讓朕操心。還是小姑母看得通透,奕哥兒的媳婦就應該端莊大氣才能管得住他。”

皇後如閑話家常一般笑著說道:“小姑母還讓臣妾先不要告訴皇上,她還想多打聽一下,再向皇上請旨呢。”

“小姑母就是太耿直了。”皇帝態度和緩地說道,“不過,玥丫頭和奕哥兒……朕倒沒有想過他們倆,玥丫頭似乎年歲還小了一些。”

皇後笑著說道:“這不是正好嗎。”

皇帝一怔,立刻反應了過來。的確,晚些成婚,奕哥兒可以明正言順的在王都裏多待上幾年,與他們的關係就能夠更加親厚。這麼想來,玥丫頭的年紀倒是正好……

說話間,門外一個小太監進來稟報道:“皇上,皇後娘娘,張妃娘娘在殿外求見。”

皇帝隨口吩咐道:“讓張妃進來吧。”

皇後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光芒,她當然知道張妃母女在打什麼主意。

想讓蕭奕尚二公主,從而在奪嫡之爭中得到鎮南王的支持?

要是讓她們如意了,那她與她的小五恐怕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更何況,蕭哥兒是個好孩子,張妃的二公主哪怕配得上他!

皇後心中冷哼著,麵上則不動聲色地繼續說著:“臣妾其實也有些擔心……如今鎮南王府的那位繼王妃恐怕不是省心之輩,就怕鎮南王會在繼王妃的鼓動下,給奕哥兒定下糟糕的親事。”

她歎息道,“內宅之事,也是不容小覷的。若是奕哥兒的媳婦不妥,成日裏鼓動著奕哥兒與皇上離心,那就得不償失了。再退一步來說,小方氏可是有自己的兒子的,想來她應該也是希望她的親生子能繼承爵位吧。可小方氏的那個兒子,咱們可一點兒也不熟悉,也不知稟性如何,往後……哪有奕哥兒這般省心。”

皇帝眉頭微蹙,沉思了片刻,皇後說得確實有些道理。

蕭奕與自己親近,但鎮南王的另一個嫡子,他可是完全沒有印象的,他怎麼能夠容許以後鎮南王的位置交到別人的手裏?

蕭奕的婚事絕不能讓鎮南王來作主。

這麼想來,玥丫頭倒也確實是良配,隻是南宮家畢竟曾為前朝重臣,他也不能不顧慮……

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這奕哥兒和玥丫頭……”

皇帝的話音未落,著桃紅色宮裙的張妃便從殿外走入,盈盈而來,動作優雅的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皇帝麵上露出了笑容,抬手道:“愛妃不必多禮。快快坐下吧。”

“謝皇上,皇後娘娘。”張妃嬌聲謝過,儀態萬千地落座。她一雙含情美目脈脈地看向了皇帝,“不知皇上招臣妾前來有何要事?”話雖這麼說,但她的心裏卻想著剛剛走入殿中時聽到之事,雖未聽全,但已經能推測出一二,剛剛皇帝和皇後似乎正在商量著撮合鎮南王世子蕭奕和搖光縣主南宮玥。

想到這裏,張妃心裏發緊,蕭奕明明是她的皓雪先看上的,可不能讓那個南宮玥給搶了先機,自己得想個法子把這事給攪了才行。

然而皇帝接下來的話,卻打斷了她的思緒,隻聽皇帝沉聲著說道:“愛妃,朕已經考慮過了,決定讓皓雪往西戎和親!你身為皓雪的母妃,回去後可要好好勸著她點,當以國事為重。”

張妃花容失色,驚得從座位上猛然站起,重重地跪倒在地,哀聲道,“皇上,還請皇上三思……皇上,皓雪、皓雪才十四呀,可那西戎王已經五十歲了,皇上您真的忍心讓咱們的皓雪嫁給足以做她祖父的人嗎?”

皇帝歎了口氣,不舍地說道:“身為父親,朕自然是不忍心,可朕是這大裕的天子,為了這天下之黎民,國之安定,不得不這麼做。皓雪身為朕的女兒,大裕的公主,她享受了這世間最顯耀的富貴尊榮,如今亦到了要她替父解憂,為國為民的時候了。”

“皇上……”張妃神色淒迷地看著皇帝,哀求道,“還請皇上再考慮考慮,應該還有……”

話還沒說完,皇帝便沉著臉打斷了她:“好了,此事朕意已決,屆時,朕會讓皓雪寫在皇後名下,以嫡公主的尊榮出嫁。你回去吧。”說著,他歎息道,“朕會在一個月後再正式下旨,你再好好陪陪皓雪吧。她有什麼要求,隻要不是過於離譜,朕都會答應。”畢竟,讓女兒和親,皇帝也是充滿了愧疚,隻能在尊榮和物質上補償於她。

張妃呆滯了片刻,低低應了一聲:“是。”

她魂不守舍地向皇帝和皇後行禮告退,茫然地回到了自己景陽宮。

遣散了宮女們,張妃一人在寢宮中,一會兒在殿中來回走動著,一會兒在美人榻上躺下,一會兒又坐了起來,腦中閃過萬千思緒……

她的女兒……她唯一的女兒,難道真要去嫁給一個老頭子嗎?

那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麼舍得!皇上怎麼就能這般狠心!

“稟娘娘,二公主殿下來了。”

憂愁間,外麵傳來了宮女的稟報聲,緊接著,便是二公主嬌糯的聲音傳來:“母妃!”

二公主身穿緋色衣裙,像隻蝴蝶似的飛到了張妃的麵前,臉上帶著一絲嬌羞,說道,“母妃,您有沒有幫我問過父皇?蕭奕他、他……”

張妃看著美麗嬌嫩的二公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艱難地開口道:“皓雪,剛剛你父皇把我叫去了鳳鸞宮……”她蹙起眉頭,不忍地看著二公主,“……說是要讓你前去西戎和親。你父皇還說了,一個月後就正式下旨。”

“什,什麼?”二公主好像覺得有一柄重錘突然砸在了她的腦袋上,砸得她腦中嗡嗡作響。

她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張妃,顫聲道:“母妃,您剛剛說什麼……和、和親?”她又驚又怕,連話都說不溜,“母妃,您是在同女兒開玩笑的對不對?”她一臉乞求地看向了張妃,眼眶中迅速地盈滿了淚光。

張妃眼中閃過一絲心痛。她的女兒,她十月懷胎,如珠似寶般養著的女兒,大裕最尊貴的公主,如今卻要遠嫁西戎,這簡直是要剜掉她一塊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