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以飛霞山為界,各據一方,官語白為守,蕭奕為攻。

隨著進入戰場,兩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這一戰一直持續到了黃昏,蕭奕從一開始,便是一副猛攻的勢頭,官語白堅壁清野,以逸待勞,在堅守飛霞山的前提下,以小股人馬持續騷擾。

然而沒想到,蕭奕先以一支前鋒纏住了官語白的斥候部隊,又整合精銳從飛霞山走小徑突襲後方。

雙方的首次正麵交鋒就此展開,並以蕭奕的精銳全數陣亡為代價,換來了官白語損失四分之一人馬和一半糧草的驚人戰績。

其後,蕭奕攻勢凜冽,兵出奇招,一度讓官語白感到相當棘手。但是,以官語白的話來說,他過於求成了,以至於後力不足。官語白以守代攻,生生消耗光了蕭奕的大量人馬,雙方最後在飛霞山西麓展開決戰,官語白以十麵埋伏陣的變陣擊潰蕭奕,一戰而勝

蕭奕絲毫沒有戰敗的沮喪,相反,當敗局已定後,他兩眼放光地說道:“小白,最後那個戰陣是你自創的嗎”

“對。”官語白一邊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沙盤上的小旗子,一邊說道,“這是以十麵埋伏陣為基礎,進行的變陣。我一共設計了七種陣法,阿奕可有興趣一聽”不知不覺中,官語白對他的稱呼也改了。

蕭奕點頭道:“自然。”

官語白取了十麵顏色各異的小旗子,在沙盤上一一演示著,侃侃而談道:“十麵埋伏陣一般借助的是山川地勢,但是,這種陣法太為人所熟知,很難達到奇攻的效果,所以,我在這個基礎上”

官語白說得仔細,蕭奕聽得認真,兩人幾乎全都忘了時間,沉浸在了陣法的玄妙中,直到小四端著藥,麵無表情的叩開了門。

看著官語白喝下藥,蕭奕這才意識到他應是舊傷未愈,忙收起了談興,與他一同回了書房。

書房裏早已擺好了晚膳,因著還在守孝,膳食相當的簡單,兩人相對而坐,雖有“食不言寢不語”之說,但官語白是在軍營長大的,根本沒有那麼多規矩,而蕭奕從小,他就不知道什麼叫規矩,因而,就聽官語白邊說道,“阿奕,方才我便想說你過於激進了。”

“祖父也這麼說過。”蕭奕聳聳肩膀說道,“可是,我不覺得有錯。若防守的那一方不是你,這一戰我必勝無疑”

“阿奕從未上過戰場吧”不等他回答,官語白已淺笑道,“戰場與沙盤不同,哪怕你的戰略在大多數的時候可會換來勝利,但是,戰場之上往往是千變萬化的,一招錯便是滿盤皆輸。所以,與其去追求這短暫的勝利,為何不把眼光放得長遠一些呢。”

蕭奕略有所思。

“阿奕,你的處境同樣如此。”官語白聲音和緩地說道,“這些日子,你似乎給鎮南王添了不少麻煩吧。”

蕭奕哈哈一笑,不以為惱地說道:“小白,你的情報源真廣。”

自從那次密探傳來消息,鎮南王打算上折子撤了蕭奕世子之位後,蕭奕便暗中對南疆動手了。雖然以他現在的底牌,還沒法讓鎮南王痛到骨子裏去,但確實已讓其分身無暇。

官語白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去理會。”

蕭奕聳聳肩膀,“我隻是煩不過。”

“阿奕,你現在在王都為質,卻並沒有受到咱們這位皇上的忌憚其實已是非常不易了。”官語白緩緩的分析道,“廢世子,需要皇上允許,但是顯然,皇上是不會同意鎮南王這樣做的,你又何必生氣呢。”

“我不在意這世子之位。”蕭奕的笑容裏現出一絲苦澀,“我在意的是,他從未在意過我”

明明是親生父親,但他的目光從來沒有落到自己的身上,哪怕自己從前被養歪,他也不曾說過半句;哪怕自己被留在王都為質,他也沒有任何不舍;整整一年,偶爾的幾封書信全是責備之言,從來都沒有支字片語的關切蕭奕有時甚至覺得自己身上唯一還值得父親掛念的,也僅僅隻有這世子之位了吧。

“你在意嗎”

蕭奕微怔,腦海裏不由浮現起了一張笑顏,在他幾乎一腳踏入憎恨和瘋狂的深淵時,是她把他拉了上來蕭奕微微地搖了搖頭,說道:“從前在意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既然如此,何不置之不理。”官語白輕言道,“鎮南王的異姓王位和在南疆的兵權是任何帝王都會忌憚的。以你現在的處境,你其實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安逸的留在王都,待到日後繼承鎮南王爵位後,以兵權來換得自由。後患就在於,你無法預料新皇的性情,是不是能夠容得下你。”

“二呢”

“至於二,回南疆,奪兵權,占地為王。”

這幾個字鏗鏘有力,讓蕭奕不禁心動,就聽官語白繼續說道:“但你羽翼未豐,哪怕你奪下了兵權,也守不住這兵權,因而現在並不是好時機。最好的時機在於新皇登基之時一旦你能手掌南疆,擺脫了朝廷的控製,便能海闊天空”

“小白。我覺得你說得沒錯。”蕭奕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不想一輩子被人製肘,所以”

官語白接口,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以時間換機會。”

兩人相視一笑,官語白繼續道:“表麵上,你隻需要安安份份留在王都,不用去理會南疆的任何事,鎮南王帶來的所有障礙,上頭那一位一定會替你掃清的。至於暗地裏,你需要做些什麼,也就不用說我了”

這些日子以來,蕭奕早已不像剛被留在王都時那樣兩手空空,可是,對於未來該做什麼,他還是一片茫然,直到現在,官語白為他撥開了眼前的迷霧,讓他豁然開朗。

談笑間,兩人用過了晚膳,隨後又在小四冰冷的想凍死人的目光中,回了書房的內室。

官語白即興的搭出了一個簡易的沙盤,兩人又就著最近西戎大肆進攻一戰,推演了起來

這一推演,便足足過去了一夜,若不是見自家公子精神不見萎靡反而更好,小四真想把那個蕭世子給丟出去。

等到蕭奕從安逸侯府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憋了好久的竹子終於問出口:“世子爺,你怎麼和那個安逸侯”突然他想到某種可能性,“世子爺,你不會是故意和安逸侯交好,才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啊”

竹子捂著額頭痛呼了一聲,剛才蕭奕重重地用食指彈了他的額頭。

蕭奕沒好氣地看著竹子:“本世子是這種人嗎”

“世子爺您當然不是這種人。”竹子忙附和道,心裏卻有些心虛。他們家世子爺的人品他還真無法擔保。

蕭奕懶得理會竹子,徑自向前走去,實際上,他也矛盾極了。本來,他確實是抱著給對方一點下馬威的心思去的安逸侯府,卻不想意外地與官語白還挺投緣的

唔好吧隻要小白乖乖的,別來搶臭丫頭,自己這個大哥以後就罩著他點吧

蕭奕本能的忽略了官語白比他年長這個事實,很愉快地就這麼決定了

他躍上越影,一拉韁繩,往一個與鎮南王府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啊”竹子不由喊道,“世子爺,您走錯方向”話剛出口,他就慢一拍的意識到,世子爺這哪裏是走錯方向啊,明明就是很正確的去了南宮府

“你自己回去吧。”蕭奕隨意地揮了揮手,正要縱馬而去之時,就見朱興飛快地策馬而來,一見到蕭奕,就立刻喊道:“世子爺。”

蕭奕輕拉了一下韁繩,停了下來,扭頭問道:“什麼事”

朱興忙說道:“皇上宣您。”

蕭奕不想去自從那次“救駕”之後,皇帝對他的信任倒是與日俱增,不僅讓他的副指揮使去掉了一個“副”字,還時不時的會把他宣進宮裏,委派差事。

看來今日不能去找臭丫頭了,蕭奕遺憾了一下,還是調轉方向,慢悠悠地往皇宮而去。

皇帝給他的倒確實是一件好差事抄家

眾所周知,抄家是一件美差,隻要不是太過份,皇帝對此是默認的,而與他共領這件美差,自然還有同樣救駕有功的韓淮君。兩人都很清楚,這是皇帝特意給他們的賞賜,因著不是明麵上的大肆封賞,也不用擔心會被禦史拿來囉嗦。

燕王府和永定侯府已經抄完了,但從永定侯府那裏查抄的那本花名冊上,那一個個名字,在三司會審,罪證確鑿後,都成了皇帝的這次清算的目標。

於是,蕭奕開始了忙碌,短短幾天,他的小私庫就滿了,就是好久沒見到他的臭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