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澤的意識稍微清晰的時候,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腳下黏膩的泥土。視線向下,泥土中靴子的邊緣有血液滲出,接下來看到的是自己提著高斯手槍的右手,那右手上無數暗紅色的電子紋路蔓延流動,構成右手的形態。
[我在哪?]
槍械與手臂通過神經連接,代表激發的藍色光紋已經亮起,隻等手臂神經指令發出就可以開火。唐澤發現自己正用槍指著一個人的頭。那人被兩人按住肩膀,單膝跪在唐澤麵前,他們身體露出在外的部分和唐澤同樣質地,就連麵孔也不例外。
“唐澤隊長,對己方的擊殺權限已經解除了,你可以動手了。”一個聲音從唐澤身後傳來。
唐澤回望,那是一個有著一頭漂亮金發的少年,標準軍服,未著甲。他高聳的眉骨下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正緊盯著唐澤的臉。
[我在做什麼?]
“隊長,我沒有被感染,我不想死!請讓我回去我的空間吧。”那跪倒在地上的人說出這樣的話。麵孔上的暗紅光流劇烈閃爍。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唐澤走近他,將高斯手槍頂在他的額頭上,卻遲遲沒有發出激發指令。
“畏懼死亡本身就是感染的症狀,你在遲疑?大潮帶來的情緒化也影響到你了嗎?”金發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唐澤扣下扳機,高斯動力下彈倉內的微型鋼錐瞬間加速,帶著極大的動能將那跪地之人的頭顱轟碎大半,卻隻帶來微弱的後坐力。
[我殺人了?!]
爆裂的頭顱中電子火花閃爍,電解液飛濺。那人身體向前倒下。半隻鼻子下的頜骨還開合著,發出嘶嘶的氣流聲。
“隊長……”
唐澤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劇烈加速,他開始保持不住自己平衡,向後摔倒下去。
頭頸著地,意識卻仿佛被這大地吸入一般不停下降,下降,最後沉入無底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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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黑暗中,唐澤從床上猛地坐起,他劇烈喘息著,心跳如鼓。感應到他坐起,床頭的小夜燈應景地亮起。唐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一場夢。
合成纖維的被褥還半蓋在身上,已經被唐澤的汗水打濕。牆上的全息投影正顯示著一個熱帶海洋海底的主題,透過窗簾的縫隙可以看到外麵漆黑一片,顯然還是夜晚。
“唐澤先生,您在睡眠時間醒來了,發生了什麼?”唐澤腦海中響起了一個電子音,他視野的邊緣出現像是失真的模糊,然後右上角出現了一個發光的等邊三角形標記,電子音響起時,標記的光芒就會輕輕閃爍。
“做了個噩夢……我夢到我開槍,殺死了某個人……不,我不知道那是否是人。”唐澤扶著額頭說道。他記得這個電子音是自己的腦內管家,是自己電子腦中一個輔助程序。“額……李……,不好意思,我又忘記了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李斯特,先生,在剛剛解除限製的頭三個月,記憶紊亂是正常現象,我的任務就是幫您順利度過這段時間。”李斯特停頓了一下,“噩夢可能是記憶清除後的殘留碎片,請不要主動去回想,根據我數據庫中退伍軍人的平均數據,再過一個月它們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看來我過去做過很多,嗯……可愛的事情。”唐澤努力想從腦海中的詞庫中找一個形容詞。
“您可能想說的是,可怕。您的情緒抑製器剛剛解開,還需要一定時間來恢複。”李斯特提醒道。
“現在的時間?”
“淩晨三點四十三分,先生。”
唐澤並不準備再睡下去,床單上冷掉的汗水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從床上下地,光腳走過合金地板來到浴室。
將淋浴旋鈕旋到代表著最冷的“酷冷”檔位,浴室的頂棚向下傾瀉下柔和的冰冷水流。打濕了唐澤的黑發和肌肉分明的身體,唐澤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黑發,黑瞳,標準的黃種人麵龐,相貌英俊,大約二十歲左右,皮膚呈現久未見陽光的白皙色澤。
他摩挲自己右側鎖骨下的一串黑色條形碼,質地像是略微凸起的黑痣,他注意到顏色已經比前兩天淡了不少。
“保修標識再過幾天就會消失了吧,到時候誰也看不出這具身體是一具克隆義體。”
冷水流過唐澤的身體,帶起一陣雞皮疙瘩,那感覺是如此真實,讓他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偏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