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曾毓麵對他時,眼神裏有明顯的傷心和閃躲,想必也是聽說了小安的事。對曾毓,他談不上喜歡,大學期間他本來就無心戀愛,不過欣賞還是有的,見多了風花雪月的女孩,他更覺得曾毓的踏實和上進是他所讚賞的品格。她的心思他多少也明白一點,隻是刻意不去說破,因為不願意在戀愛上花費自己的時間。然而她一直這樣守在他身邊,他會不會終有一天愛上她呢?誰也不得而知。總之,當感覺到曾毓的異樣時,他更多的不是難過,而是惱怒——對小安奸計得逞的惱怒,她厚著臉皮鬧得人盡皆知,不就是想要得到這個效果嗎?徐安很少喜歡一個人,當然,也就更少討厭一個人,他現在發現,對於小安,他真的越來越討厭了。
“我不喜歡你,還要我說多少遍?”他有些惡毒地希望她臉上的笑容散盡。
她把手背在身後,依舊笑吟吟地說,“我就知道你會說這句話,從今往後,你再說‘我不喜歡你’,意思就是說‘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要是說‘煩不煩’,就是說‘你很漂亮’;你要是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就是說‘我想你了’;你要是說‘無聊’,就是說‘看見你真好’。”
徐安嘲弄地笑笑,“無聊。”
她有如中了頭彩,“我就知道你會說‘看見我真好’,我也是。”
他理智地選擇了沉默離開,這個唯一正確的決定,假裝聽不到她在身後說:“對了,我忘記說了,你要是不說話,意思就是你暗戀我很久了。”
……
到底一個人該有多少的韌勁和充沛的精力,才能這樣地百折不撓,後來的日子,徐安不得不習慣了小安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麵前。也許是路上,也許是飯堂裏,也許是圖書館,也許是教室,也許是宿舍裏。偌大一個校園,對於他來說,除了男衛生間,居然沒有了半寸淨土,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並且,他很無奈地發現,消極地忽略她遠比抗拒她更容易。因為,很多時候在晚自習的大教室裏,他寧可接受一個在他身邊偷笑的人,也不能忍受這個人不停在窗口外張望,逮到一個熟人就問:“你看見徐安在哪個教室嗎?”
他覺得自己是可悲的。世界上任何一個智者在遇到勇者的時候都是可悲的,當然,他更能夠接受的版本是,世界上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在遇到一個不正常的人時通常都是可悲的。根據他長期抗戰的經驗,小安絕對屬於越挫越勇的那種人,他對她越反感,她就越反骨地如影隨形,她就是一顆蒸不熟,煮不透,砸不碎,嚼不爛的一粒響當當的銅豌豆。唯有當她在他身邊時漠視她,在她滔滔不絕的時候冷淡她,看著她片刻的失落,他才有短暫報複的快感。
那段時間他經常做一個夢,夢到自己朝著要去的方向走,涉過一潭靜水的時候,人頭蛇身的小安從水中一躍而起,緊緊地糾纏住他,讓他不能呼吸,隻能跟隨她沉溺深水裏。一片幽藍的水底,她的長發搖曳,麵孔嬌豔,他絕望地掙紮卻無力擺脫,最後,隻覺得安靜,很安靜。然而醒來的時候通常是一頭密布的冷汗,他把做夢的原因歸咎於他把對她的厭惡帶入了睡眠狀態中,看來他得漸漸避免在睡前想起這個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