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分離(3 / 3)

“讓我說完吧,”田文沅搖搖頭,仍舊慢慢的說:“昨天今天我想了很多,這些年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我見得多了,但像你這樣的人真是絕無僅有,我知道今天的手術花了很多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清,但我會還給你的,你不欠我們什麼,我弟的路,是他自己的選擇,他都不後悔不怨恨,我也沒有理由怨恨你,他還有兩天就能回家了,我能最後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柳深魚其實已經猜到了,其實這些年她無數次幻想過再見到田文宇的情境,可事情真的要發生了,她卻隻覺得彷徨。

“和我一起去接他吧。”

田文沅說:“除了我媽媽,我想,他最想見的人,還是你。”

“我想想吧。”

柳深魚沒有馬上答應,而是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出醫院了。

寧夫人的私人助理已經等在車裏,看見柳深魚上車,他才輕聲含蓄的提醒道:“寧總已經回來了,他大約正在等候您的消息。”

“知道了!”柳深魚機械的點點頭,她原本想過給傅正榮打個電話道別的,可是手指按在開機鍵上很久,都沒能鼓起這份勇氣。

最終,她還是把昨天夜裏寫好的短信發了出去,雖然開機隻是短短的幾十秒,大堆的短信還是蜂擁而至,不過她沒有勇氣看任何一條,等到自己的信息發送成功,就連忙再度關機。

寧夫人的安排是非常周到的,知道她即便回到故鄉也是無處容身,還囑咐助理為她租下了一處精裝修的小公寓,雖然是有三十多平,但設施齊全。

柳深魚是在淩晨忍不住再次打開手機的,四下裏黑漆漆一片,隻有手機屏幕發出微弱的光芒,她一條一條的打開已收到的短信,有宋傳興發來的,問她為什麼關機,去了哪裏,而更多的則是寧深的。

第一條言簡意賅:“讓人去接你了,來機場接機。”

第二條是:“人呢?為什麼關機?”

後麵則是許多條,讓她速回電話,回電話,問她在哪裏,發生什麼事了……

最後一條大約是收到她的短信之後的回複,仍舊是短短一行字,他說:“你怎麼敢?我不會原諒你!”

是呀,她怎麼敢,怎麼敢對他說,她這些年在他的身邊就是因為她愛的人需要錢而他有錢;怎麼敢對他說她從來沒有愛過他。

哪怕一天;怎麼敢對他說再次回到他的身邊她還是為了錢;又怎麼敢對他說,如今她不需要他的錢了,於是也不需要他這個人了……她怎麼敢?

可是她還是說了,流盡一夜的淚,一字一句的打出來,刪掉,再打出來,最後發出去,當成她的告別。

這世上不是每段愛情都能刻骨銘心,也不是每段愛情都能開花結果,她幸運的遇到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卻不幸的必須要割舍,她其實最想說的是,如果有來生,她希望能早早的遇上他,沒有醜陋的過去,沒有無望的現實,就隻是她和他,能夠單純的相愛,不猜疑不試探的相處,然後慢慢的相守直到白頭。

我無性懷孕,一個風水師說……

我為什麼還要愛你呢?

海已經漫上來了

漫過我生命的沙灘

而又退得那樣急

把青春一卷而去

把青春一卷而去

灑下滿天的星鬥

山依舊樹依舊

我腳下已不是昨日的水流

風清雲淡

野百合散開在黃昏的山巔

有誰在月光下變成桂樹

可以逃過夜夜的思念

十一年,柳深魚與田文宇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麵,並沒有發生在少管所門前,而是元旦過後,在小城的一家西餐廳裏。

兩個人都沒有點吃的,隻叫了熱熱的檸檬茶,然後默默隔桌打量彼此。

時光似乎並沒有在田文宇的臉上留下什麼深刻的痕跡,他留著很短很短的平頭,眼神依舊清透平和,這樣安靜的坐著,好像一下從柳深魚記憶中的清雋少年變成了如今五官深邃的俊秀青年。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打破沉默的也是田文宇,他的手指輕輕轉動著眼前的杯子,視線長久的停留在柳深魚的臉上。

“挺好的!”柳深魚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也問問他過得怎麼樣?可是他能過得怎麼樣?或是說說她居然考上了大學?可大學一定是他心裏的痛吧,於是,這十一年裏想對他說的千言萬語,到最後也隻剩下了這三個字。

“嗬嗬——”

田文宇倒是笑了,喝了口檸檬茶才說:“我問的是有點多餘,你應該過得不錯,聽我姐說,我媽這次手術,多虧了你幫忙,那些錢,我們會盡可能快的還給你的。”

“不用的!”柳深魚一愣,田文沅也說會還給她,可她並沒有當真,沒想到田文宇也會這麼說:“不用……”

“用的!”田文宇卻打斷了她,堅持的說:“昨天晚上我姐和我說了很多,我其實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你不欠我什麼,如果一切重來,當時麵對那種情況,即便你不是我認識的人,我也會那麼做的,所以你真的不欠我什麼,這些年你為我做的這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還。”

“你不用還,即便你說無論是誰你都會救,但這改變不了你救的人是我這個事實。”

柳深魚苦笑,她沒想到再見田文宇,他們所能說的居然隻是錢:“我能做的也隻是這些,抵不了你失去的那些,但也是我能做的全部,你就當我自私吧!這樣我的良心才能好過一點,一輩子那麼長,背負著虧欠很痛苦,這十年我一天也不能心安,求你了,讓我下一個十年,能安安穩穩吧!”

田文宇長久無語,最後隻餘一聲歎息。

徹底遠離寧深的生活,平靜卻空洞,柳深魚並沒有在故鄉久留,田文宇的母親轉入普通病房後,一個清早,她就獨自去了火車站,寧夫人本來另給了她一筆錢用作田文宇母親今後定期服用抗排斥藥物的費用,不過田文宇和田文沅都堅拒了,柳深魚也不好勉強,她離開a城自然也失業了,加上並沒有存款,這筆錢,她決定暫時借用,直到她在新的地方安頓下來。

她的火車票,目的地是南方一座古城,迷戀武俠小說的時候,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去那裏看看,看看男主角生活過的地方,到底有怎樣的詩情畫意。

一月份,還是北方一年中最冷最蕭瑟的時節,古城雖然也彌漫著濕冷之意,但隨處可見的小橋流水,巧奪匠心的私家園林,當地人軟糯的方言,還是讓柳深魚的心情漸漸平複。

幾天之後,她租下了一間枕河的小小一室房間,每天上午出去找尋合適的工作,下午就在古城裏慢慢走,慢慢看,惟有夜裏的時光最難打發,她這段時間仍舊有些嗜睡。

可是這房間空調壞掉還沒修理,再好的睡眠也抵不過感覺上永遠又涼又潮濕的被褥,她常常會夢到寧深就睡在身邊,那種感覺很真實,真實到她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隻是每每她忍不住依靠過去時,夢就瞬間碎裂開來,留給她的隻有說不出的酸澀感覺。

實在睡不著的深夜,她就拿出手機,原來的手機卡早被取了出來,不過她已經將很多短信都複製在了手機裏,這個時候一條一條的翻看。

“柳深魚,告訴我你在哪兒?”

“為什麼關機,不是說好了等我嗎?”

“你在哪兒?”

“你這個騙子,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回電話,你到底在哪兒?”

“柳深魚,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我回電話!”

“柳深魚,這個驚喜我不喜歡,告訴我你在哪兒?”

“柳深魚,我到家了,你在哪兒?”

……

每一條都更比上一條來得急切,她都能想象到他發這些信息時的神情,肯定皺著眉頭,煩躁不安。

可是他一定不知道,她會在以後無數個午夜夢回的深夜,一遍又一遍的反複看這些短信,幻想著有個人在等她回家,盡管從小到大,她幾乎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家。

日子就是這樣的,高興也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於是轉眼間,農曆的春節也很快到了眼前。

江南古城的風俗與柳深魚出生和長大的北方城市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但無論有多少不同,團圓的氛圍總是不變的。

房東在沿海城市工作的兒子帶著媳婦和一個將滿兩歲的小男孩在小年過後到了家,古樸的民居裏立時就精神煥發。

男孩說話晚,吐字也不太清楚,不過不知為什麼和柳深魚非常的投緣,每天早晨起來就抱著遙控汽車或是皮球來敲她的房門,糯糯的叫著

“姨——”,然後在柳深魚開門後朝她靦腆的笑笑,拉著她的手指讓她看他的車車和球球。

“不好意思,這孩子總來打擾你。”

男孩的媽媽追在身後,看見柳深魚蹲下來陪著孩子玩,會不好意的笑笑,然後也和她聊聊家常,無外乎是問她是哪裏人,過年不回家去嗎,再說說孩子成長的趣事。

“我和老公是在工作的時候認識的。”

大約是因為家裏其他人都出去為過年采購食材了,男孩媽媽比較無聊,不知不覺就說起了自己的經曆:“他高高帥帥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我覺得自己太平凡了,喜歡也不敢說。

後來有一次單位很多同事一起出去玩,有人開玩笑問我想找個什麼樣的男朋友,我就說,得知冷知熱呀,平時能陪我逛街,我生病了,無論外麵天氣怎麼樣,都會給我送藥。”

“就這麼一句玩笑話,誰知道回去沒幾天我還真的感冒了,發高燒一個人請了假卻沒力氣上醫院,就躺在床上掉眼淚!再然後他就忽然來了,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背我去醫院,也攔不到出租車,他就頂著雨走,傘都撐在我頭頂。”

“你真是很幸運,遇到對你這麼好的人。”把手裏的車推回到小男孩麵前,柳深魚不無羨慕的說。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男孩媽媽笑了:“等我病好之後,他就拉著我去逛街,我記得我們買得第一件東西就是情侶t恤。”

剛說到這裏,就聽到樓下門鈴在響:“今天回來得好快呀,我去接一下,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小調皮鬼。”

說完,腳步輕盈,跑著下樓了。

“媽媽——”小男孩直起身看了看媽媽的背影,有些不解的叫了一聲,想追過去,但看到柳深魚在對他拍手,又高興的蹲下把車推回來。

大門打開之後,好半天卻沒有傳來房東一家熟悉的說笑聲,柳深魚多少覺得有些奇怪,便牽了小男孩的手到樓梯口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