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慕靈素看著沈涵嫣跪在地上的背影,心裏又痛又悔,隻覺得自己和俞凜之的努力,已經付諸東流。他們都還沒有放棄,沈涵嫣卻已不願再作掙紮。
她其實能夠明白沈涵嫣的想法,知道沈涵嫣是不願意繼續拖累別人才向蘇提伽低頭,但是這個時候低頭,已經完全沒有意義。
沈清渝受了傷,禦林軍也有了死傷,既然已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為什麼不繼續賭一把?
俞凜之看著現在的形勢,根本顧不上阻止沈涵嫣,饒是沈涵嫣再如何服軟求饒,沈清渝也不可能馬上傷愈複原。看著沈清渝已經奄奄一息,他示意慕靈素跟他一起過去看一看。
慕靈素走到沈清渝身邊蹲下,試探他的脈搏、鼻息和心跳,從懷中拿出一顆固元補血的藥丸給他服下,再對俞凜之道:“宜陽王雖然失血較多,但是現在我用固元丹穩住他的呼吸心跳,隻要不繼續受到外傷,應該可以撐到我們三天之內趕回敦煌。”
她看著俞凜之,眼睛裏的擔憂再也藏不住。
他們現在已經命懸一線,可是他們不能死。如果死了,這一路以來的所有辛苦與快樂,都要煙消雲散了。她現在變得貪生怕死了,不願意放過在人世間的每一天,因為俞凜之跟她在一起。
所以,即使今天趕不回去,也必須趕回去。如果宜陽王死在這裏,所有的人都會遭遇滅頂之災。
蘇提伽在一邊聽到慕靈素說的話,笑了一聲嘲諷道:“慕大小姐也太看得上你們自己的本事了,雖然我們比不得禦林軍火器精進,但是現在他們群龍無首,如同一盤散沙,已經打不過我們了。”
收到慕靈素的怒視的眼神之後,他自信滿滿地轉向俞凜之,“師兄,我還是很想讓你留在貴霜的,這樣我可以隨時去找你,敘一敘師兄弟之情。貴霜雖然比不得中原繁華,但是你們不會吃虧的。”
“不用了。”俞凜之也蹲在沈清渝旁邊,他用手扣著沈清渝的手腕,時刻留意沈清渝的脈搏。
他抬頭看著勝券在握的蘇提伽:“三年前,你跟我說會出海一段時間,是不是根本就是騙我的?”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蘇提伽應該是三年前被他親手剿滅的魔教重光教的幕後支持者。
數年以來,蘇提伽一直在中原各地行商,但是他並沒有像其他西域的商人一樣向西域輸出絲綢,而是倒賣鐵礦石、鋼材和煙花爆竹.或許,他並不是在做這方麵的生意,而是一直都在為自己服務。
重光教此前一直在玉門關外打劫來往貿易車馬,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蘇提伽雖然偶有被劫,但是他的商隊從來沒有出現過傷亡。最重要的是,貴霜國的王室一直被傳和重光教勾結,壓榨各國貨物,抽取重稅。蘇提伽現在是新任國王,手中又有大量火器,已經說明了一切。
“是又如何?師兄。”蘇提伽彎下腰將依然跪在他麵前的沈涵嫣打橫抱起,露出勝者的笑容,居高臨下地看著俞凜之,“雖然你差一點就死在胸口那一劍上,但是重光教已經蕩然無存,三年前還是你贏了。”
俞凜之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沒有想到,蘇提伽竟然毫不掩飾地承認了俞凜之所有的猜測。
他忽然間想起,三年前他被重光教一個護法用劍當胸刺穿,差一點死在返回中原的路上。他的心中不是沒有過懷疑,隻是一直沒有證據支撐他的猜測。
“三年前,差一點殺了凜之的人,可是你?”慕靈素在一邊聽完兩個人的對話,心裏也有了答案。
她至今都記得,武林盟的人連夜到蘇州接她,用了七天時間就把她從蘇州送到了長安。那時候,俞凜之已經沒有多少氣息。
她聽俞見武說,是重光教一個護法傷了俞凜之。直到今日,慕靈素才知道,原來那個所謂的護法,就是蘇提伽。
蘇提伽始終都笑著,因為在他看來,已經沒有什麼喜悅比得過他終於贏了俞凜之一次了。
蘇提伽笑著看著慕靈素:“是啊,隻不過那時候我顧著返回重光教總壇跟別人爭教主令牌,才沒有戀戰。”
話雖是這麼說,即使當時他不想當教主,俞凜之也死不了。他那個時候已經受了傷,再加上他體力不支,很可能會被俞凜之拖死。
但是現在,過去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會在今天有一個了結。最後的贏家,終究還是他。今天的他已經是貴霜的國王,是重光教的教主,他的手中掌握著他想要的一切。
02
“蘇提伽,你是不是笑得太早了?”
一陣雄渾的男聲通過傳音入密從遠處傳來,蘇提伽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的聲音,他四處尋找,卻不見其他人的蹤影。
唐如黛報上來的情報中並沒有提到除了禦林軍以外的力量,他也不知道在玉門關外,還有什麼勢力是站在這一邊的。
他抱緊懷中仿佛木偶泥胎一樣的沈涵嫣,用雙眼在四處尋找說話之人的蹤跡:“什麼人?”除了此起彼伏的打殺之聲,並沒有任何聲音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也許隻是一次呼吸的工夫,一連串的轟鳴之聲接連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慘叫。一瞬間,貴霜的軍隊死傷無數,硝煙四起,火光在白天將天空映紅了。
蘇提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明明已按照唐如黛提供的信息將禦林軍的火藥儲備消耗得差不多了。可眼下,漫天的火光讓他措手不及。
對此,慕靈素和俞凜之也十分意外。他們雖然能聽出來傳音入密的這個聲音是武林盟主俞見武的聲音,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這些火藥是哪裏來的。
“凜兒!”俞見武騎著一匹快馬從遠處奔馳而來,他身後是近五百名裝備整齊的禦林軍炮火隊。
“這是怎麼回事?”蘇提伽十分慌亂,他看著眼前的局勢,不知所措。局勢迅速被扭轉,剛剛的勝利之象已經飛灰湮滅。他正想回頭詢問管家,卻發現管家早已中箭而亡。
俞凜之見形勢逐漸開始對自己有利,便不再猶豫,抱起昏迷的沈清渝,搶過一旁的一匹馬,將沈清渝安置在馬背上,再抱起慕靈素送她上馬。他看著蘇提伽道:“師弟,或許不久之後你就會明白,一味地追求輸贏,其實沒有意義。”
說完這句話,俞凜之也翻身上馬,往禦林軍方向去。
沈涵嫣已經有些神誌不清,她雖然躺在蘇提伽懷裏,可是仍舊記掛自己的哥哥。
“放開我,讓我下去……”沈涵嫣在蘇提伽的懷裏掙紮,想掙脫他的懷抱去尋找自己的皇兄。
皇兄剛才明明就在那裏躺著,他能去哪兒呢?
隻是她越掙紮,蘇提伽就抱得越緊。她轉頭無助地看著麵如鐵石般冷漠的蘇提伽,請求道,“我……十一哥哥不見了,請大王放開我,我好去找十一哥哥……”
蘇提伽本想一口回絕,但她的眼神看得他心都快碎了。他並不是沒有遭遇過這種能讓人柔腸寸斷的眼神,但是在此之前他從沒有因此心動過。從前唐如黛也這樣看著他,但是這種心碎的感覺,從來沒有過。
他收回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輕柔對沈涵嫣解釋道:“你的十一皇兄已經被慕靈素他們救走了,你不要擔心。”
聽到皇兄已經脫險,沈涵嫣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算是落了地。她正想點頭說一聲“好”,雙眼便開始發黑,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沈嫣然轉頭看著蘇提伽,聲音因為虛弱而輕不可聞:“大王,大王,臣妾的眼睛……好像……”
蘇提伽察覺到她的異樣,正想湊近一些仔細觀察,突然感到腰間一輕,等他回過神來時,沈涵嫣已經拿著他隨身的匕首抵著他的脖子了。
蘇提伽非常詫異,他根本就想不到沈涵嫣身手如此了得:“嫣兒,你怎麼會……”
關鍵是,之前他幫她把脈時,明明沒有察覺到她體內有真氣流動,為什麼現在她突然就……
“我的親生父親可是護國威武大將軍端靖王。”沈涵嫣眼疾手快點住蘇提伽的穴道,成功從他身上離開。
現在蘇提伽身邊的隨從都陷入了惡戰之中,無暇顧及他們,近身的禦林軍自然也認得她是永嘉公主,輕易不敢靠近。兩個人好像被所有人無視了一般,單獨地對峙,沒有人打擾。
蘇提伽隻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不以為然:“那麼,本王還真是甘拜下風。論心機謀算,還是永嘉公主殿下厲害。”
他一直以為沈涵嫣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乖乖女,卻不知道她將她的真實一麵隱藏得這樣深。就連真氣內力,她都不願意讓人發現。
“如今能幫助我皇兄將你連根拔起,也不算我枉費心機,白白捅了自己一刀。”沈涵嫣往後退了幾步從袖中拿出一管柱狀物,擰開蓋子,便從中飄出一縷煙霧,直升半空中。
她與蘇提伽對視:“大王也不想一想,我一個郡主進了宮,怎麼可能那麼輕輕鬆鬆地就討得皇後歡心,還封了公主,在鳳藻宮長大。”
說話間,沈涵嫣慣常騎乘的棗紅色小毛驢已經到了她身邊,她輕巧地騎上去,問道,“大王如此精明,怎的就沒注意到有這麼一條奇怪的毛驢一直跟著你嗎?”說完,她也不等蘇提伽回答,一拍毛驢的頭,就揚長而去。
蘇提伽看著沈涵嫣騎著毛驢漸行漸遠,用內力衝開了穴道。但他依舊站在原地,絲毫不理會周圍遍地的貴霜士兵屍體。他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一敗塗地,腦海中隻有沈涵嫣方才在他懷裏時那個無助的眼神。
即使他現在明白過來,沈涵嫣一直都在偽裝,一直都在欺騙他,他還是根本沒有辦法恨她。他的魂魄好像已經被沈涵嫣那個融化萬千冰冷的眼神給帶走了,怎麼找也找不回來。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是想單純地占有沈涵嫣,而是愛上了她,想跟她在一起。
他之前錯以為沈涵嫣和唐如黛是一樣的,不過是他欲望的玩物。當初他想封沈涵嫣為王妃,隻是因為沈涵嫣是公主,唐如黛不過就是一個跟在他身邊的手下。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因為沈涵嫣身份尊貴,而是因為他心裏愛的人是沈涵嫣,不是唐如黛。所以,別說是沈涵嫣欺騙了他,即使現在沈涵嫣用那把匕首要了他的命,他都不會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