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大戰後,新任天帝登基,以戰神司荒為憑,奪得帝位、穩固天界;以魘魔百裏覦為借,治理蒼生、剔除禍根。

為君者帝心難測,為刃者殺伐果斷。

為刀為劍,自該無心奉命,絕口不提本心仁善,可要是兵器有一天,突然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呢?

妄海之境,於六界之外自成一界,為其餘幾界向來顯少提及之絕地,此處死水無瀾、流放諸神,不受天佑、難享神護,就連境主亦由新天帝母族罪臣血脈代代傳承,絕不旁落。

江溯初識百裏覦之時,並非在這毫無生氣的妄海境內,然則此刻再逢,他卻已經是這死境之主了……從最初到如今,一切都像是巧合,又似乎早已注定,每個人都在朝著那個已知的結局不斷邁進,隻有他和百裏覦,當局卻未迷,清醒的在泥沼裏越陷越深,試圖自救,卻又難以自拔。

海域之上風煙俱淨、水霧升騰,一黑一白兩抹身影並肩立於巨礁上,江溯自雪袖中探腕而出,掌心中半握一枚瑩白玉珠,他垂眸靜視須臾,聲音不急不緩的說道

“溯魂珠於妄海之境遺失,我境內水族都將難辭其咎,滅頂之災頃刻便至……此番我將它完好無損的交到你手中,並祭一半龍魂為引,以運轉珠內陣法,你若成功回去了,切記你我二人的目的,此行隻能成功,絕不可敗。”

百裏覦對江溯所言表現的興致乏乏,仿佛他此時言並非關於二人命運,而隻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罷了。

“我不會失手的。”

他總是有著這種隻要是他去做,就必然會萬無一失的自信,即使明知他以前都是遵天帝法旨順勢而為,而這一次他則是要與江溯共謀逆天而行。

“事關重大,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況且我母親曾經說過,這珠子在族內前人曾使用的過程中有所損壞,直到現在也不知是否恢複正常了,所以我方才說的完好無損,其實隻是它看上去似乎完好無損,你能懂的對吧?”

百裏覦平靜的扭過頭,看著江溯溫潤如玉的臉上此時縱然眉眼帶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使他心情好起來,看的久了甚至隻想直接一拳懟過去,告訴他……我懂你個鬼。

“因此你縱然回去,我也不能保證你具體會回到哪一天,那個時間段的你究竟還在不在,若是在的話,你需得處處避諱他,切不可透露任何你所知道的事情走向,避免徒生波折。”

百裏覦向來聽不得囉嗦念叨,皺著眉頭起手自江溯掌中將珠子接過,捏在指尖半仰起頭舉到眼前,對著上方本該是天、卻並無一絲光亮的虛空玩味的打量起來。

“你要做的事我也要做,還怕我為自己做事都不盡心盡力麼?但你若還是有所擔憂,我可許你一諾,若我失手,自會拚盡全力保你龍族安危,而後你上那九重天剮龍台,我便以命殉你,免得你陰間路上冷清孤寂。”

江溯甩袖朗笑了幾聲,他的笑總是很有感染力,即便百裏覦並未在看他,也很難不跟著他一起笑出聲來,隻是才剛笑開,百裏覦便很是及時的感覺出現如今還真不是該開心的時候。

“生死攸關,我立的誓如此嚴肅,你到底是在笑什麼,覺得很好笑麼?”

聞聽百裏覦所言,江溯輕咳兩聲,逐漸斂起笑意,輕歎著回道

“好笑倒算不上,隻是你的命太金貴了,能殉天帝,卻殉不得我,所以還是好好活著吧,拚盡全力不受任何桎梏的活下去,而且我縱然身死,軀體也要沉進這妄海之中,龍魂亦上不了黃泉路,你還是不要跟錯了地方的好。”

百裏覦看夠了手裏的珠子,攏指回握著將其收回袖中,估摸了一下似乎快到該啟陣的時辰,便將目光重新移回江溯臉上,難得正經的沉聲問道

“沒時間說笑了,雖然已經問過很多遍了,可我還是要最後再問你一次。”

“你我二人無需客套,有話請問便是了。”

“江溯,你所做出的犧牲,押下的重注,所願所求……真的隻是改變血脈宿命麼。”

江溯眉頭微蹙,歪頭思索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困惑。

“隻是?我以為這就已經足夠天方夜譚了,難不成你還以為我想反上天去篡位麼?”

“我覺得很有這個可能。”

“……你確是沒時間跟我說笑,但你還有閑情同我在這兒扯淡。”

百裏覦似笑非笑湊的離江溯更近些,與之四目相對許久,見他雙眸坦然澄清,並無半分閃躲,這才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出言寬慰。

“我隻是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

話音落罷,妄海之上無風起浪,海水翻騰著向中心地帶奔湧而去,須臾過後海中心處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虛空中則雷鳴電閃,縱橫交錯出一張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