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義元年,立冬前三日,金陵城突降大雪,一連三日不曾停歇,積雪至深處,足可淹沒垂髫幼童。城外禦峰山亦為皚皚白雪所覆,餘於歸家途中為雪所困,於山腰舊閣避雪。

憑欄遠望,俯瞰山河,餘心中遐思難抑,雖極寒不能止下筆之欲。

三日後立冬,雪停,筆亦停。繪得雪圖三幅。雖筆墨不及大家,然餘心足矣。

後複葺此閣,名之:畫雪閣。

年禦城書

水汽蒸騰氤氳一室,讓這個隻有一盞昏暗油燈照明的房間變得愈發陰森。冬日的冰冷寒氣似乎也在這裏被放大了無數倍。若不是因著火爐的溫度,這裏大概可以和冰窟窿相媲美了。

屋子裏有一方矮桌,相向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拿起身旁放置在青瓷筆架上的筆,在杯子下方的桌麵上畫了一個圈。

桌上隻有兩個分屬於這二人的杯子,借著昏黃的燈光,隱約可見年輕人所屬杯壁上繪製的圖樣,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換作他人,必定猜不出這其中深意,但是與他相向而坐的老人卻似乎能夠知悉他畫下那個圓圈的意思。

燈光照不清他的模樣,隻能聽到那低沉的嗓音。“沒想到,公子第一步竟打算這麼走。”他沉聲說著,聽不出話裏是讚成還是反對。

年輕人擱筆,拿起水壺往自己杯中又添一盞。“年禦城雖然已經乞老還鄉多年,但是他的手下依舊有不少忠心跟隨的死士。”他複又拿起杯子,將杯上畫麵轉向自己。“隻要能夠把他們收歸麾下,我就成功了一半。”

那上麵畫著的是一座山丘,畫家恰到好處的留白讓畫麵顯得仙氣十足。再一細看,還能看見一間矗立在半山腰的小房子。

“畫雪閣。”年輕人盯著杯子上的圖案,喃喃著。

老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歡喜,反而像是給他潑冷水一樣說道:“公子這第一步雖好,卻不容易走。”

對方抬眼看他,“恩師什麼意思?”

水壺仍舊置於小火爐上,複又燒開的水衝擊著水壺蓋子,蓋子上下震動的聲音聒噪個不停,掩蓋掉了老人飽經滄桑的話語。

此刻,屋外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整整的,落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