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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熏香嫋嫋,宇文璟盤腿坐在塌上,麵前是一盤散亂的棋局。
幾日間,他的發間平添了幾縷白發,在燭火下亮晃晃地紮眼。
從惠妃之死到日耀營事發,從變相禁足太後到下令禁足太子。所有煩心事一觸即發。
高皇後昏迷,還能令太醫醫治。北秦開戰,還能調兵遣將增援。宇文璟緩緩睜開眼瞧著眼前這局棋,可若情誼斷了,還能修補嗎?
殿門緩緩打開,首先躬身進來的是崔暕,而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名禦林衛押著的安遠茂。
入獄三月,安遠茂瘦得脫形。他巍巍顫顫地走向宇文璟,每走一步,額前散亂的發縷便隨著動作晃動。
因為要麵聖,他被特許梳洗一番,換上了幹淨的囚衣。若換了在牢中,此刻的他也許正撓頭捉虱子。
“陛下。”崔暕來到宇文璟身邊輕言道,“安遠茂來了。”
宇文璟斜覷了安遠茂一眼,揮了揮衣袖:“打開。”
兩位禦林衛立刻從懷中掏出鑰匙,一人按著安遠茂,一人麻利地解開他手上的鐐銬。
宇文璟清了兩下嗓子,崔暕立刻會意,領著兩位禦林衛退出去。
殿門重新關上,安遠茂伏下身:“罪臣見過陛下。”
他的聲音哀淒中夾著顫抖,宇文璟按著酒壺分別為自己與對麵的位置倒了杯酒:“今日,沒有君臣之分。”
“朕還記得當年還是王爺時,你時常伴朕下棋。那個時候啊,朕輸多贏少。”宇文璟輕輕放下酒壺,在胡桌上擊出一聲脆響,“可後來朕做了帝王,你卻局局讓著朕贏。”
安遠茂聽宇文璟提起舊事,心頭一動。他還以為自己掩飾得極好,原來宇文璟心底都明白。
宇文璟拍了拍桌子:“來,今日不許再讓著朕!我們公平下一局。”
“陛下……”安遠茂抬起頭有些發顫,他的目光落在那酒壺上,“這是,罪臣此生最後一盤棋……?”
宇文璟亦不打算瞞著,這酒壺是最粗劣的鴛鴦壺,安遠茂能認出也不足為奇:“是,朕來送你最後一程。”
安遠茂的心反而因宇文璟的肯定而落下。也好,也好。他再活下去,也隻是痛苦。
他小心來到宇文璟對麵盤腿坐下,放在他麵前的是一盤黑子與清理幹淨的棋盤。
黑先白後。
安遠茂執起一枚黑子,觸感溫潤,是塊好玉。他將黑子輕輕落下,那一瞬仿佛真回到年輕時。
宇文璟執起白子落在黑子旁:“朕知道,你不是有心通敵。”
安遠茂又落下一子,事到如今,反而生出些底氣:“罪臣通敵不是為了北秦,不是為了烏其拉圖莫須有的承諾……”
“你就是想給朕找些麻煩。”宇文璟落下一子後輕笑一聲,他都知道的,“你是不是太皇太後的人。朕想親耳聽到你的答複!”
安遠茂點了點頭:“罪臣受恩於太皇太後。”他看著這棋局,黑子落下便將一片白子堵死,“罪臣接近陛下也是受太皇太後所托……可這些年來,罪臣與陛下的情誼,是真的。”
宇文璟的心早不在棋局上:“太皇太後死了那麼多年,你到底在為誰做事。”
“陛下,要小心了。”安遠茂又落下關鍵一子,宇文璟布下的局再次被他破解,“罪臣隻聽命於太皇太後,自然是依照太皇太後遺願做事。”
宇文璟冷哼一聲:“你沒有說實話……罷了,不願說,便不說。”他仰頭喝盡麵前的酒,又為自己斟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