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燈火幢幢。鬼風魅影滿路，想此處不是什麼良善的所在。這是一條說不上是街道的街道，因為它雖青石起底白石鋪道，但溝壑四起雜草叢生，也因為它雖溝壑四起雜草叢生，但仍紅燈翠幔嬉笑不絕。扶著男人的女人，曳著女人的男人從這條街道上麵跌跌撞撞地走過，不過是想要找到一個隱蔽的所在，到快樂的中央去。之樂山，大體上給人一個這樣的感覺。偶爾會有乞丐，路邊伸出一個生了鏽的鋼片刀來，劃了醉臥者的肚皮開來，搶走那僅剩的兩口酒三個錢，昭示著這裏還是一個匪盜的天下，其餘的，不過是燈影下的模糊光點。
之樂山。道之樂山，這種真切的感覺便能夠在心中升起。隻不過越發地不真實起來，也不會有什麼其他的阻礙。
“可以確切地認定是地藏做的這件案子，從刺客的動向，這黑紗上麵的紋飾，六路也說過小時候收養他的就是地藏組織的本家。那麼，我們現在是順著這一路線索，在之樂山上找到地藏的人，最好是找到地藏組織負責這次雇凶殺人案的主事者，從而在他那裏得到下一步的信息，直到挖出主謀。”
“……滿小姐說的是，但是之樂山雖說不是什麼大的山頭，但是龍蛇混居——”
安定子卯看著滿襄白露出一張笑臉，知道她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樂趣，很願意與他分享。
“小滿在有司回溯地藏累積的案件同之樂山的地形人文，現在手頭上沒有材料，告訴子卯子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是計算罷了：地藏的標誌上的花紋就是安全上山的路徑，而地藏作為西南羽翼最大的組織，分為六個分家和一個本家，對應的就是這六個小佛頭和中間的一個大的，雖然說據點不集中在一處，但是在地圖上的拚合能夠恰到好處。
子卯上山的路，小滿這樣標出來給子卯，待到子卯這叫做寶珠地藏的大本營，大約是子夜，秉著的理由就是刺殺六路失敗，最好能夠見到主事者，最大限度地發掘消息。小滿也不給子卯那麼多時間，能夠讓子卯與那人談上一炷香為宜，約定時間一到，無論子卯得到多少消息，有無暴露身份，小滿這裏就要開始炸山，而子卯要想辦法逃出，如果允許的話請劫持主事者前來。”
安定子卯點頭答應，卻又問：
“小姐說的是個方法，但是之樂山在明王酋長的管轄之下，現在又是酋長會盟的時間，炸山這樣的舉動，會不會動靜太大？”
“子卯想到的事情，小滿也想到了——莫要牽掛，我們自安定城一路前來，後頭總跟著那塊烏雲，而今天我們在此歇腳，烏雲就籠在我們上頭——子卯上山的時候必定天降大雨，我等炸山的行為配合著暴雨，也順應之樂山的土質，告明王以泥石流，山洪暴發即可。這次能夠阻斷外界與之交流的道路，就算是子卯這一次無功而返，也能夠使安定以幫扶的名義開入軍隊，蕩平之樂山，尋找答案。”
滿襄白看安定子卯放下心來，補充問：
“那子卯現在知道這一次去，重點是什麼了罷。”
“……子卯一定安全回來。”
“莫要貪心，即使保全不了主事，讓他死在裏麵也不要緊。切記貪小失大。”
滿襄白看著安定子卯，不知為何語氣加重囑咐道。他認真點頭了，但還是讓人不放心的感覺。
臨行，隻剩下安定子卯和滿襄白兩人了，安定子卯忽然回頭與滿襄白說：
“滿小姐，監獄的瘟疫是子卯放出的，是為了不讓諸人發現，能夠把那人不動聲色地帶出來所做的，請小姐在王爺麵前替子卯打掩，也不要誤導小姐的思路。”
滿襄白說：
“大略猜到了，你且去，待到安定再與王爺說明。”
而這邊，安定子卯的雙腳已經踩在滿襄白所描述的腹地，而他本人已經處在那些供給給匪類，價格低劣的煙花女子的目光之下了。這些目光都是有意無意地飄過來的，帶有濃濃的好奇和渴望的心理。因為這樣優秀的男人很少出現，這種優秀不是從他的衣著上麵體現出來的，也許是身材，也許是樣貌，也許是對待同樣下賤的女人一個輕微的不同。
這樣的女人們心裏都是有數的。
讓那些喝酒的時候帶著皮硝味道的拇指按到酒碗裏的男人穿金紅錦鯉長衫拿象牙扇子，讓那些眼睛裏隻有血腥和金錢的男人流露出鹿一樣的溫柔但是剛強的神情？他和他們的世界或許都是隻有血腥和金錢，但這兩樣東西絕對沒有侵蝕過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