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爆炸事件(1 / 3)

(一)

黑牛繃著臉,臉黑得能擰出墨水來,濃黑的兩眉幾乎要連接。跟在黑牛身後的貼身隨從大塊和小厲這時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們知道老大的脾氣,亂說話老大可能隨時一腳踹過來。

“媽的,莉莉死哪裏去了?”黑牛一腳踹開一剪梅三樓房間的門,他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見。門被黑牛猛力地一腳踢在牆上,彈回來又被黑牛一掌拍得巨響。響聲把一剪梅裏的客人都驚出了一身汗,誰也不知出什麼事了,但聽到黑牛惡狠狠的罵聲,誰也不敢出來看。

大塊跟在黑牛身後進了房間,小厲急忙向三樓休息間跑去。大塊和小厲跟了黑牛三四年,黑牛發這樣大的脾氣他們也沒有見過幾回。不管發生什麼情況,大塊總是死守在黑牛身邊,而小厲則負責與外界聯絡,這是兩人幾年來無形中形成的分工模式。

三樓樓口的房間是夜店媽咪梅姐和店裏小姐們休息和等待客人的地方。一剪梅是黑牛保護下的夜店,小厲對這了如指掌。兩年前莉莉出現以後,黑牛就把這裏當成了家。或許門的響聲驚動了休息間裏的人,小厲還沒有到轉角處,就見梅姐急匆匆地走出來,身後有兩三個女人跟著。莉莉也跟在梅姐身後,小厲見了說:“莉姐,老大來了,在房裏。”梅姐見到小厲就知道先前巨大的響聲肯定是黑牛弄的,她停下腳步,身後的人也跟著停了下來。唯有莉莉急忙擠出人群,隨小厲小跑奔去找黑牛。梅姐看著他們離開後帶著其他人返回休息間裏,沒有人敢對先前的事瞎議論。黑牛是柳澤縣裏勢力最大的飛天幫老大,為人暴躁,心狠手辣,誰也不敢惹。像今天這種情況以前很少發生。

“莉莉姐,老大不知道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也不肯跟我們說。”小厲邊走邊對莉莉說。黑牛目前是柳澤縣縣城數一數二的老大,黑道白道沒有什麼事他解決不了的,就算有些人不開眼,隻要小厲吭一聲,事情也就解決了。飛天幫的名聲在柳澤縣可算是婦孺皆知,小厲是幫裏的第三號人物,完全可以橫著走。

莉莉在一剪梅裏已經不用出台,就幫著梅姐打理夜店。她的另一個身份就是黑牛的女人,隻要黑牛一出現,莉莉便要去陪著。黑牛一直都很疼莉莉,今天莉莉也無法猜出黑牛因為什麼事發這麼大的火。莉莉和小厲跑到房間門口,房間裏又響起了茶杯破碎的撞擊聲,聲音不大,卻惡狠狠地讓莉莉發冷。莉莉進到包間裏,說:“怎麼了?”

黑牛見莉莉進來,伸手一把拉住她的小臂,莉莉頓時成了黑牛“發泄”怒氣的對象。

……

半小時後,小厲和大塊被黑牛叫進房間裏,看不清老大的臉色,兩人見莉莉蜷在沙發上,頭枕著黑牛的大腿。房間裏有些暗,大塊走到黑牛斜背後,這是他作為貼身保鏢兼打手的位置。小厲走到前麵,感覺老大的怒氣被壓製得更深了。這時也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體會黑牛的怒氣。

“把梅姐叫來。”黑牛沉聲說。小厲轉身就走,他知道現在不是提建議的時候。梅姐很快就來了,她雖然不是幫會裏的人,但經營著一剪梅,讓黑牛有個歇腳的固定地點,兩人也就有了相互依賴的關係。這種關係持續了兩三年,兩人的交情不用說,很深。梅姐三十出頭,豐滿,姿色出眾,在一剪梅裏葷素不拘,黑白都能應對。迎來送往間梅姐總是滿臉的笑容,精神十足地接待著每一個人。黑牛見到莉莉之前,幾次想上梅姐的身,可都被她對付過去了。之後梅姐把夜店裏的股份送給黑牛一些,也使得夜店在黑牛的護持下兩三年間紅火起來。

“梅姐,以後莉莉跟著你,你別讓她吃虧。”黑牛說,冷冷的語氣裏充滿著殺氣,梅姐知道他不是針對自己。小厲和大塊也聽出來了。這時伏著的莉莉抬頭看著黑牛,猶豫著想問又不敢。

“大塊、小厲,隻要你們倆不分開,縣裏至少兩年內沒有人敢和飛天幫作對,之後就看你們倆的了。”黑牛沉聲又說。“大哥,你……”小厲站在黑牛左前方,不知道怎麼說。黑牛的話裏明顯有種要交代後事的意思,到底出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聽著就行,不需要你知道的事。你們都走吧。”黑牛冷冷地說。房間裏的人都沒有走,平時他們隻要看出黑牛的意思,他們便會離開,今天卻都站著不動,腳像粘在地板上一樣。

“嗯——”黑牛說。梅姐、小厲和大塊慢慢往外走,想讓黑牛改變決定的事,絕對不可能,他們三年前就不再做這樣的嚐試了。莉莉雖然坐了起來,看著黑牛黑沉沉的臉,人卻沒有走。

“莉莉……你走吧。”黑牛冷硬地說。莉莉遲疑著慢慢站起來,黑牛沒有看她,全身一動不動。走出包間的莉莉,腿腳不靈便,眼淚從眼裏溢出。

這幾年,柳澤縣在柳江市地區算是一個比較富有的縣。之所以富有,是因為五年前開發的“芸香”牌香煙,它漸漸成為柳江市地區知名的香煙品牌,並在兩年前打通北方銷路,年創利稅過億元,支撐著柳澤縣的財政,壓過柳江市地區的大多數市縣。

除了煙廠外,柳澤縣還有其他的廠,像柳澤碗廠、水泥廠、花邊廠、製鏡廠、竹器廠、棉織廠、食品廠、肉聯廠等等十多間,都是六七十年代逐年建成的,那是計劃經濟留下的產物。到如今,這些廠不但沒有給縣裏創下任何稅收,並且已經成為柳澤縣的巨大包袱,無法甩脫的包袱。每個廠都有一百多到五六百工人,他們的工資很低。廠子沒有任何收益,漸漸地就成了縣裏無法承受又無法擺脫的巨大負擔。這些廠的工人工資和煙廠相比,相差太大,讓這些拿著低保工資的人眼饞。

(二)

張應戒是柳芸煙廠的廠長兼黨委書記,還是柳澤縣縣委副書記,在柳澤縣可說是位高權重。之前,張應戒是柳澤縣的縣委書記,滿屆後才任現在的職位。張應戒個子不高,臉上的肉厚,兩眼皮鼓脹著,下巴和頸脖的肉也很厚。天氣還不算熱,他從三樓廠長辦公室出來,走到一樓銷售科門口,背上的兩層夾衣汗透了,額頭發際間汗珠一粒粒冒出來。走到轉角處,給太陽一照,額頭就閃出光彩。

銷售科科長張強本來背對著陽光,被張應戒額頭上的光一反射,下意識地用手擋住那光。“搞什麼,毛毛躁躁的。”張應戒見張強的手在他臉上揮著,就罵了一句。張強是張應戒的自家侄子,平時也罵著順口。張強聽了沒當回事,說:“叔,老熱的天你也來看啊。”張應戒隻要在煙廠裏,每天都會到銷售科裏看看,溜轉一圈,偶爾也會到生產廠區去看。這大的廠子,作為第一把手,必須在廠區不時出現,才會讓下麵的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威嚴。

銷售科是煙廠的核心,張應戒把張強安放到這裏,就是要控製住煙廠要害,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在廠裏折騰。巡視銷售科也就成為張應戒例行的工作。

張強身後兩個銷售科的職員,是他的死黨。他們見了張應戒,也稱呼著“叔”,態度謙卑恭謹地躲到張強身後。銷售科裏人員比較雜,除了職員之外,還有其他保衛人員。大家平時無事,就在辦公室裏玩著撲克,聲音很大。領導來時有人進去通報,鼓噪聲立即就沒有了,這些人值班主要是在夜裏,守著倉庫並對工人們進行監督。大白天在廠裏也就是玩牌賭錢,有時有裝貨的車,保衛人員也會到現場看著。

張應戒來巡查,那些人都出門來迎。張應戒臉色不變,略帶殺氣的眼神從他那肥厚的眼囊裏射出,一群人都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他的眼神很有威懾力,全廠上千人的大會裏,隻要張應戒凝神轉一圈,黑壓壓的會場就會立刻安靜下來。

柳芸煙廠的崛起得從六年前說起,當時,老前輩南巡講話後,縣委縣政府決心發展柳澤縣經濟。經過反複討論與考察研究,確定種植煙葉,開發煙葉產品。隨後經兩屆領導做出大量的工作,使得煙廠的“芸香”牌中低檔香煙打開市場,經濟效益立即呈現出來,讓柳澤縣在柳江市十幾個市縣裏走向前列。煙葉生產和加工都是國家專賣,私人與個體沒法插手,兩年前柳芸煙廠到了鼎盛時期,並打開北方市場。張應戒這時從縣委書記位置上換屆下來,卻願守著煙廠不放。

新的縣委書記吳德慵是張應戒原先的得力手下,之前是煙廠廠長兼黨委書記,在煙廠崛起中立下功勞。換屆時,吳德慵與張應戒實際上也就是換換位置,張應戒在縣裏依然有話語權。隻不過,這兩年來柳芸煙廠在效益上呈現出疲軟狀態,至於煙廠怎麼會走到如今這樣子,張應戒和吳德慵心裏都明白。廠子的實際效益降下來,但每季度的財務數據卻依然在增長,這樣的數據無論從哪方麵講都是要須的。特別是一年前,煙廠在管理上已經出現了弊端,以及管理弊端帶來的嚴重後果。張應戒等主要領導是啞巴吃湯圓——心裏有數,而對外宣傳和向市裏彙報的數據卻更加誇大,讓不明真相的人看到的仍是一派繁榮景象。

煙廠內部的人,當然能發覺到一些變化,從職工福利和上班情況等一些老職工們就能分析出。這種規模的廠,真正需要的職工數大約六七百人,在這一兩年裏,縣裏領導們安插進來的職員讓廠裏人數翻了一倍多,現在全廠職工總數接近千人。而領導們安插進廠的人,大部分都進入煙廠的後勤和管理部門。這樣使得柳芸煙廠這架效益豐厚的大車,立即呈現超負荷的狀況。嚴重超員帶來的直接後果是職員的收益下降,隨之而來的是員工們積極性下降。特別是熟練工人,這部分人沒有後山依靠,在爭取新崗位和好崗位中,哪能競爭得過那些後來入廠有背景的人?結果可想而知。

而新近入廠的人裏,大多都是眼饞煙廠的效益,才走動關係強行安插進廠的。到煙廠後,職員增多效益攤薄後,每個人的收益達不到心中所想,這些人為謀求個人利益就想了很多辦法。這些辦法說起來大體有兩種,一是在煙廠成品外銷中做手腳,比如應發貨50箱煙,實際發貨時卻發了55箱,多出的5箱就讓相應的人員私吞了;二是從回款裏做手腳,鯨吞生產的效益。普通的員工無法觸及這些事,卻也在上下班中,私藏一些煙,到外麵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