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昭陽宮內,寂寂無聲。
當朝皇後唐玉簡端坐在妝台前,手中捏著一張紙,已經看了足有小半個時辰。
那是戰報,三天前的。
反反複複看了幾百遍,紙上仍然隻有一句話:僅餘千騎,被困落雲山。
僅餘,千騎。
唐玉簡的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幅巨大的畫卷:血肉橫飛,屍橫遍野,成群的禿鷲在低空中盤旋……
昔日三萬將士慷慨悲歌出京師,當朝皇帝長揖拜別,痛哭失聲。
如今,三萬枯骨埋荒草,也算是報了君恩了。
唐家的每一個人,生下來就要有戰死沙場的覺悟,這沒有什麼好傷感的。
落雲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此番父親被困在那裏,已經斷無活路。
“現在,輪到我了。”唐玉簡手指用力,狠狠地將那張戰報攥成一團,摔在了地上。
站起轉身,從牆角的花架上取過長槍,握緊,邁步。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宮女雁兒飛撲進來,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剛好跟準備出門的唐玉簡撞了個滿懷。
唐玉簡扶她站穩,隨即放開了手,漠然地問:“今日的戰報來了?”
雁兒連連點頭,淚珠子成串地掉了下來。
唐玉簡看得厭煩,皺了皺眉:“戰死是意料之中的,不許哭。”
雁兒後退兩步倚靠在博古架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是!不是戰死……是兵敗……兵敗降敵!”
“不可能!”唐玉簡臉色大變。
雁兒慢慢地滑到地上坐了下來,雙手捂臉,“嗚嗚”地哭出了聲:“是真的!逃回來的士兵說,隻剩最後幾百人的時候,晉王忽然派人向將軍喊話,說等他做了皇帝一樣也封小姐做皇後……將軍他、他就繳械投降了!”
唐玉簡怔忡許久,忽然將手中長槍往地上狠狠一杵,咬牙罵道:“黎昶那個王八蛋!若不親手剁了他,我唐玉簡枉生為人!”
“小姐,如今您的名聲、唐家的名聲,全都毀了!大家都活不成了!”雁兒搖頭大哭,眼淚順著指縫淌了下來。
唐玉簡沉沉地呼出一口氣,沒有理會小丫頭的哭聲,徑自攥緊長槍快步走出門去。
日光下,一身銀色甲胄寒光閃閃。
比這身銀甲更亮的,是交叉在眼前攔住去路的兩柄長戟。
持戟的士兵麵無表情:“娘娘,請回!”
唐玉簡攥了攥手中的長槍:“我要見皇上。”
士兵沒有答話,甚至目光也不曾落到她的身上,不言不動宛如雕塑。
唐玉簡驟然抬手,長槍與長戟重重地撞在了一處,火花四濺。
兩名士兵忙握緊長戟回身招架,唐玉簡卻並不與他們纏鬥,身子如水蛇般靈活地一扭,從二人之間的縫隙中鑽了出去,直奔弘德殿。
弘德殿,其實與昭陽宮相距不遠。唐玉簡從前是常來的,自從住進昭陽宮以後,反倒再也沒來過了。
此刻,那道明黃的身影正在龍書案後麵安靜地坐著。
他的身旁是一個穿鵝黃紗裙的美人,唇尖一點櫻紅,眉間三分輕愁,嬌嫩得如同二三月裏初綻的桃蕊。
唐玉簡低著頭走進去,目光落在黎暘的身上:“皇上。”
黎暘隻管盯著手中的奏章,頭也不抬:“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