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春,料峭寒氣尚未褪盡,頗有冷冽之感。龍吟慵懶的斜臥在榻上,青瓷臥羊形燭台上燈火浮動,清楚的映出他雋逸的輪廓,倦意漸漸襲來,沉沉睡去……
女子跨過朱紅門檻,步伐清麗緩緩入殿。身著百鳥朝鳳圖案的蜀錦鳳袍,雲髻簪上一枝銀鎏金鳳簪,另簪十二支金鳳流蘇步搖。
剝蔥般玉指撫上窗,寒風凜然灌入,冷得她縮了縮身子,急忙合上,望了一眼龍吟,心下唏噓:還好未吵醒他。
見他清冷睡顏,就連睡夢中也愁眉不展,想撫平他眉間的愁緒,可手卻僵僵地停在空中,遲遲不敢落下。這樣的男子,怕是自己一生也隻能高山仰止。
窗外子規一聲淒泣,叫的人倍感淒涼,龍吟眉心一動,輕輕呢喃:“念兒。”
女子驀然的看著他,‘念兒’兩個字如同利刃,狠狠剜進她的心。眼淚恣意滑落,縱橫在一張絕世容顏之上。
千念,縱便韶華荏苒,他依舊放不下你。你看這鳳袍加身,常伴君側,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嗎?可它們這麼冷,我暖了十年都暖不熱啊……
龍吟緩緩睜開眼,望見她淚眼婆娑,眼底閃過一絲的厭惡。
女子慌忙的拭去淚,盡力按壓住雜亂的愁緒,強扯出一個笑:“君上醒了。也不怕冷風撲了身子,想必是這月景色令您貪看住了。”
龍吟漠然的瞥了她一眼,也不應話。起身出了殿外,將她丟在冷凝尷尬的氣氛中。
龍吟倚著雕欄,天上掛著稀稀落落的星子,伴著皎潔明月。眼前漸漸浮現一個驀然淺笑的粉衣女子……她曾說:“願為天上月,歲歲向郎圓。”
如今圓月又一輪,他隻覺這月光清冷,望得久了,眼底也泛起青霜,潸然而下。君王的淚,到底是有情,還是薄情……
一件紫貂大氅,落在他身上。龍吟猛然轉身手死死的遏在她脖頸,越遏越緊,絲毫不肯鬆開。女子拚盡全力才斷斷續續的撕扯出幾個字:“我…我…是害過……她……可後……來都是……是你……的錯……”幾乎要掐斷她的脖子,麵目因缺氧而漲得發紫,她眼睛瞪得奇大,猙獰若羅刹。
一聲女孩哭啼劃破空氣,刺入耳際:“哇……父皇不要殺母後…嗚嗚…”四歲的小女兒緊緊拽著他的袍角,哭得撕心裂肺。
龍吟看了一眼女兒,流露出一絲不忍,顫顫巍巍的鬆開手。女子急忙護著脖子,喘著粗氣倉皇逃開,緊緊抱住女兒並頭哭泣。
龍吟轉過臉,緊緊攥著一枚平安符遙望天邊的圓月,壓抑著心中的怒氣,帶著不容違抗的語氣道:“以後不準出現在朕跟前,否則,朕要你死!”
女子早已哭花了精妝,像是孤墳上遊蕩的鬼魅,跪坐在地上哽咽道:“臣妾……臣妾許久未見君上。聽聞您染上風寒,所以……”
女子話未說完,臉上重重挨了一記耳光,高高腫起五個手指印,龍吟睥睨的望著她,薄唇輕啟:“滾。”
這一切愛恨情仇,生死絕戀,要從三十年前說起……
……
試看那時局勢:天下三分,龍、橫、千三朝鼎立。橫國占領北上方,最為強盛。龍朝居西南,千朝比鄰龍朝而居東,三朝相互交壤。
天下動亂,上蒼發難,足足兩年未降雨。百姓顆粒無收,人苦百年塗炭,鬼器三邊鋒鏑。路上遍布啃剩的屍體,屍身高度腐爛,散發著漫天惡臭,引著黑褐的禿鷲貪婪的盤旋在低空,時不時發出“咕喔咕喔”的怪叫。
屍中多為老人、婦女、小孩等弱者,足見人性道德淪喪殆盡。草芥尚存且易,人謀生卻艱難至此。
此後天象愈發詭異。每逢夜間,白、紫兩色光芒交替閃爍,渲染整片天際,狂風怒嘯,似乎在醞釀一場浩大的風雨。
終於這天夜裏,天空不斷電閃雷鳴,直直劈向地麵。百姓躲在草屋裏不敢出來,草木皆緊貼地麵,忽然,一白一紫兩條巨龍刺破天際,呼嘯而出,即便相隔千裏之外咆哮聲依舊振聾發聵,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撕個粉粹。巨龍所過之處萬物瞬間複蘇,荒原上長滿莊家,河流蘊滿水源,樹上掛滿瓜果,房屋萬家拔地而起,家家六畜興旺,百姓紛紛喜極而泣,紛紛跪下感謝老天化龍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