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露重,連呼出一口的白氣都凝成了薄薄的冷霧。琉璃金瓦的殿宇走過便是殘敗不堪的建築了。
推開沉重的木門,厚重的灰塵因風揚了起來,嗆的人來人直咳嗽,隔著鐵柵欄,裏麵端坐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秀發綰髻,雖是清秀之麵,倒也魅惑人心。
“母妃”,來人輕聲喚到。
“珣兒,是你嗎?”白衣女子起身,縱橫交錯的鐵鏈卻將她的脖子勒出了血痕,“本宮已成這般模樣,你還下不了決心嗎?
“母妃,不孝無以立,您讓我能怎麼辦?”蕭珣猛的跪地,眸裏滿是無奈。
“世子,王後,時間到了,該散了”一個聲尖的太監闖了進來。
“去吧,去吧,”白衣女子揮手,背過身去。
蕭珣緩緩起身,走出了冷宮,外麵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他回頭看了一眼冷宮的扁牌,漆都掉完了,隻剩一塊木板。
路上遇見愈走愈急的太監,手裏盒子受到了風雨的滋擾,上麵赫然掛著冷宮的牌子。
“這是送去冷宮的飯?雨都打進去了,還不去換一盒來”蕭珣攔住了太監。
“世子,”太監笑得一臉諂媚,“這是貴妃特地吩咐的,小的也沒有辦法。”
“放肆”蕭珣揮手打翻了飯盒。
“呀,”另一個小太監叫出聲來,老太監尖聲尖氣地說道:“貴妃娘娘吩咐的,世子殿下還是撿起來讓咋家好辦事,若是惹了娘娘不高興了,斷了冷宮幾天糧也是有的。”
傾盆大雨落下,蕭珣攥緊了拳頭,緩緩蹲下身,修長白皙的手指將地上白淨淨的飯粒撿進飯盒。太監打著把傘在一旁諂笑著,雨水服帖地從額際滑落下來。那一刻蕭珣想自己真像個跳梁小醜,父皇不疼,母後不愛。還要這般遭人淩辱。橫眼看向那太監,心裏泛起酸楚,強忍下去,把飯盒遞給小太監,“倒是本宮無禮了,勞煩公公告知娘娘一聲,說蕭珣有時間就前去拜會,”蕭珣賠笑道,牙關咬的緊緊的,眼見太監揚長而去的背影,目光越發深邃起來。
世子宮旁寢殿富麗堂皇,而他卻走向愈發偏僻的世子宮西院,逐步接近,似有一人正端走於上座,那人身著一身明黃,不消說,定是當今天子,他的父皇。
“怎現在才返宮,你可知璟兒的病又發了,你不是不知唯有你的血可做藥引,而你多日不見人影,你是想害死他嗎?”皇帝額頭青筋凸起,眼裏出現泛紅的血絲,蕭珣在底下緊握拳頭,心中已積千萬憤懣,卻無從釋放,對於他的父皇,他不知該恨還是該愛,縱他當年與母親逃走,他的父皇又何以這樣對他。
他恭敬的退步,撩袍,屈膝“任憑責罰”,樣子恭順乖巧。
皇帝沉思片刻,轉身揮袖,便有一個老太監走了過來,“世子殿下”,老太監晃著明亮的刀刃,“得罪了”
蕭珣不敢起身,隻是挽起了袖子,裏麵露出被血染紅的白繃帶,接過太監手裏的刀,一咬牙,劃了下去。
稠紅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入金碗中,他冷汗直下,麵色蒼白,聲音也斷斷續續起來,“蕭珣不過消失數日,璟王七日前才服藥,本是一月一次的,此次竟未到半月就突發惡疾……”
“住嘴”一個五指印赫然橫在蕭珣左頰上,他苦笑,這一看就是裝病,可皇帝也隻是為蕭璟一句突發惡疾而不顧他的性命啊。
皇帝目光深邃的看了他半晌,終是沒說什麼,起身離去了。
蕭珣挺了挺脊梁,艱難的站起身來。西院破敗,到處都是枯黃凋落的野草。在外人看來,他是尊貴的世子,而實際上他卻連奴仆都不如,隻因二十年前的一場兵變,讓他的母親和父親成了彼此最恨的人。所謂孽緣,不過如此。
晚風陰冷,他頭痛難耐,隻得奮力爬向一旁的水缸,一下子跳了進去,本是昏昏沉沉,現今被冷水激了個清醒。
“南梁世子,”他苦笑,從水缸裏爬出來,全身濕透,傷口在不斷的流血,和著水在地上蜿蜒。
黑夜吞噬了他,如墨長發迎風飛揚,三個月前他來梁國認父,可誰知多年前失蹤的母親被父親囚禁,父親不肯認他。卻為身染劇毒的胞弟留下他,不求身份,不求地位。隻求他承認自己是蕭氏血脈,夜空如墨盤蓋下,他扯出個苦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