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海子回了(1 / 1)

海子回來得有點神秘,令人摸不著頭腦。

海子是在胭脂湖鄉鄉政府要把茶場承包出去的那個承包會上露麵的。

海子仍是那個海子。海子隻是嘴唇上多了一蔟墨黑的胡須,更顯出了他巳邁入了中年的成熟。海子手裏多了一根紫紅色的煙鬥,他拒絕人們遞給他的紙煙,晃晃手裏的煙鬥說:“吃這個過癮。”他噴出一口濃煙,“先前也吃紙煙,一天二包,要吃中華的。”眾人就驚得咋舌,我的天哩,夠我們花一個月了。海子那身裝束也令人啄磨了好些日,那一身都是名牌呀,連手表、皮鞋也是名牌,都是幾千上萬才買得到的,據說那煙鬥也是外國進口的,也要好幾百。掏出的鈔票也全是一疊疊嶄新的百元大鈔。

海子剛回來那陣就住在鄉政府對麵狗子開的那個小飯館裏吃住。狗子特地讓出一個單間,把那張舊六彎床掀到了外麵,換了一張新席夢思,其它家俱也全換成了新的。狗子說:“我爺老子來了,我也沒這麼侍候過。”海子就笑:“你是盯著我口袋裏的錢,你爺老子沒錢給你,你怎麼會這麼侍候他。”他將嶄新的百元大鈔一疊疊的甩給他,說:“我不是住一日兩日的,吃的住的你盡管好好跟我安排,不夠了,再給你。”

狗子喜得屁兒顛兒的。他的小店雖然生意也紅火,但來吃個早餐、盒飯的,花個三、五塊,也心疼得直咧嘴。這地方窮,除了幾個拿工資、做生意的,作田人幾個會花錢上他的店子。

海子住在城裏的爹來了。這是個倔老頭,倔起來幾頭牛也拉不轉,因而就有人喊他倔爹。倔爹特地搭車來看兒子。

“海子!你回了,為何要住在這裏?”爹瞄他一眼,見他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像個紳士,連他來了也愛理不理的模樣,很不高興。

“住在這裏我有我的事,你不用管。”

“你該成個家立個業了,別老是在外麵遊蕩。你出去多久了你知道麼?整整十六個年頭了。寫那些詩呀什麼的作個屁用,書一年印一本,又是詩人,又是作家,名聲倒鬧得大,市裏、省裏、全國都曉得有個海子,也沒見你掙幾個錢回來。這次回來好,快四十的人了,就娶個媳婦成個家吧。反正我們全家都巳搬到了城裏,房也有,家俱隻要你開口,家俱店什麼式樣的都有。錢也不困難,你哥這幾年包輪窯也賺了上百萬,你弟開了個服裝店,存款也上了六位數。現在就你了,沒家沒業,像個流浪漢,整年整月東遊西蕩的。”

“你回去吧,我講了,我的事你少管。我不會回你那個城裏,我就住到這裏。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

爹還要說,海子就起身。他把爹帶到店外,又催他:“你快搭車回吧,我巳決心到這裏創業了,準備長期住在這裏。”

“這個鬼地方能創什麼業?海子,你莫又像前些年那樣又腦殼發昏,我把信你,你都三十大幾的人了,你想在這裏幹什麼?”

“鄉政府的茶場我承包了,包三十年。”

“我怕你發了癲!”爹火了,“我看你是讀書讀蠢了,這是個什麼地方,我住了一世還不曉得麼?窮得舀水不上鍋。我窮怕了,我們都走了,村裏還有好多人都走了,你倒好,還尋到這個鬼地方來了。還走南撞北呢,還詩人、作家呢,我看你是白癡。”

“我會先到這裏立業,然後成個家,保證跟你找個漂漂亮亮的兒媳婦。”

海子說得很輕鬆,仿佛巳成竹在胸,成家立業那隻是早晚的事。他用一根牙簽把煙鬥裏的煙灰挑出來,又裝上一鍋點燃,很優雅的吸起來。

“大哥那點錢算什麼,不就百把萬嘛,弟弟做生意賺的那點我也沒看在眼裏。你看吧,我規劃兩、三年,最多三年,我要超過他們十倍。甚至百倍。”

他想把口袋裏寫的那個可行性報告拿出來給爹看,讓他也大吃一驚。後一想,不拿,爹是粗人,一生除了會幫人做點技術並不到家的木工活,會殺豬賣肉,大字不識幾個,看也白看,說不定還會說幾句不中聽的話。就噴了一口煙,又揮揮手說,“你回吧,回吧!這裏沒你的事,我也是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這些事還要你操心麼?”

爹就歎了口氣:“你會後悔的,不信你就等著看。到那時,你就別害我們了。”

說完就躬著背,悶著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