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初見(2 / 2)

方之生的眼睛始終在閃躲,顧曼卻一直仰頭盯著他。方之生的鼻梁高高的,不似一般黃種人那樣扁平的五官。他的眼睛深邃,眸子如一汪清泉,吸收所有的雜念與欲望。顧曼也很喜歡他濃密而不雜亂的眉毛,以及梳的整齊的頭發,她在心裏偷偷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兒。”

一曲過後,顧曼才發覺自己倒在了方之生的胸間,他的心跳好快,手部的肌肉微微緊縮,不自然地摟著她的腰。兩人在舞池中慢慢搖動,隻聽見溫柔的音樂拂過耳稍,環繞著他們的身體而流動。此刻顧曼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她想自己是不是就這樣愛上了方之生,就像那些小說裏所寫的那樣,一見誤終生。

顧曼下班後,周漢海與方之生帶著她和另一個姐妹Mary兩人去喝咖啡。

他們廝混了一夜,顧曼與Mary去更衣室補妝,周漢海與方之生在百樂門的門口等著她們。顧曼臉上的妝容依舊精致,Mary也是神采奕奕,兩人在更衣室說著周漢海與方之生,順便遮掉一夜未睡的浮腫與疲憊,換上大家閨秀般的體貼與端莊。

一出門,周漢海與方之生正坐在車內等著。周漢海按動喇叭提醒,顧曼與Mary走過去,方之生紳士地下車為她們開車門,令顧曼對他的好感又增了幾分。他們開車沿著戈登路前行,進入法租界,停在了靜安咖啡館前。

站在門前的印度侍衛走過來服務,周漢海用英文與他對話,方之生依舊下車為她們開門。那個印度侍衛將車開走,周漢海摟住Mary的腰,嘻嘻哈哈地朝咖啡館門口走去。方之生沒有摟顧曼的腰,他禮貌而客氣地與顧曼保持著距離,顧曼也沒有主動去挽他。她覺得像方之生這樣沒有與女人交往過的男人,大約也不喜歡自己過於主動,不然隻會令他反感。

靜安咖啡館是一家以洋人為主的西式咖啡館,老板是法國人。幾年前,靜安咖啡館張貼了一張告示,說明“華人與狗,不得進入。”。這張告示一出,遭到了華商與政客的強烈反對,上海政府隻好向法國領事館投訴,這才撤掉了這個告示,但是咖啡館卻增設了洋人區與華人區,以示區別。

歧視一直是有的,外國鬼子也不見得好,隻不過人家厲害,才敢在你的地盤那樣撒野。顧曼心裏一直是這樣認為。那些洋鬼子每次來百樂門尋開心,拉著她是又抱又親,手不安分地總往胸上跑。有次有個洋鬼子喝醉了,居然跑到更衣室拉著一個姐妹就要上。當時更衣室那麼多女人,都嚇傻了,隻能看著那個姐妹捂著被洋鬼子扯掉的衣服喊救命。做舞女的誰都不敢得罪,尤其是洋人,有姐妹出去找保安,顧曼咬著牙看著洋鬼子解皮帶,心裏一橫,拿著化妝桌上的水壺衝上去砸了他一下。這一下太輕,洋鬼子沒暈,捂著腦袋跌跌撞撞要抓顧曼。被救的姐妹連聲謝謝都沒說就跑了,好在領班與保安很快就來了,洋鬼子被客氣地請了出去,顧曼反倒被訓了一頓。

周漢海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侍應生拿來一張菜單,上麵都是英文,顧曼與Mary看不懂,隻好讓他們代點。雖說百樂門來的外國人多,可是舞女們隻會簡單的問候與基本的交談,知道的英文單詞不多,也不需要多,全世界的女人在床上的發音都是一樣。顧曼雖然還沒出過台,但是聽其他姐妹談起過。那些洋鬼子在床上凶猛,有時帶你出去了,根本一句話都不會多說,將你摔在床上就是一頓猛幹。有些舞女身體不好的,第二天連班都上不了,還談什麼學英文。

周漢海用英文點了兩杯卡布基諾,又為他自己點了一杯黑咖啡,方之生點了一杯摩卡。Mary最會調動氣氛,與周漢海你來我往,方之生與顧曼偶爾回答兩句,等咖啡端上,顧曼也知道了方之生的生活。

方曼今天上課都是恍恍惚惚,她什麼都沒聽進去,一個人低著頭在課本上化著描著。等下課鈴聲響起,坐在後麵的好朋友周安怡跑來找她聊天,一眼就看見她在紙上描的東西。

“旗袍?”周安怡將書拿過來,一臉疑惑地說。

方曼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將今早看見的那件旗袍的大致樣子在書上畫了出來。

“你怎麼會畫這個?”周安怡將書還給她,趴在桌子上問。

方曼搖搖頭,她看著那件旗袍,一瞬魔怔。舊上海、舞曲、男人的臉還有槍聲,所有的記憶向她襲來,方曼皺著眉,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