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了一半,澄花的眼神漸漸黯淡,湯杜寧正聚精會神地聽她講,突然聽她不說話,便問:“怎麼了?肚子餓了?”
他本意是要逗澄花發笑,見她臉上沒有笑意,反倒是一臉哀怨,心裏知道她大概是想起往昔種種,心中有些不好受。
“我已經是個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怎麼會感到肚子餓呢。”澄花淡淡地說,她望著湯杜寧的臉,雖然與大少爺是一模一樣,給人感覺卻是不同。
湯杜寧見澄花出神地看著自己,想她是在懷緬那位死去已久的大少爺,心中無限唏噓,原來這世間也是有癡男怨女的。可惜他一向遊戲人間,喜歡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哎,你不會餓可我會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去吃個飯,回來再聽你的故事。”湯杜寧看一眼表,時針指向十一點。他折騰了一早上,現在肚子空空如也,起身便要出去。
澄花沒說話,湯杜寧朝門口走了兩步,回頭望向鏡中的她。她孤單地站在那裏,就像一尊雕塑,擁有曆史的沉澱感。湯杜寧覺得他們兩個其實是相似的,雖然一個視愛為生命,另一個玩弄感情,可本質上他們都很孤獨。
感情一旦極端了,就不被人所理解。
“我說,要不我和你一起吃飯吧。”湯杜寧站到鏡前,臉上掛著笑。
“可我不能吃飯啊。”澄花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在你麵前吃,咱們可以聊點別的。比如你在這個鏡子裏是什麼感覺?或者我前幾次沒穿衣服在客廳走,你不會都看見了吧。”
湯杜寧說完,澄花臉上緋紅,她提高音量說:“我什麼都沒看見,再說了我又不是無時無刻觀察著你。”
“真沒有,沒有那我去做飯了。“湯杜寧指向廚房,澄花撥浪鼓似地搖著頭,讓他趕緊去做飯。
湯杜寧打開冰箱,拿出一大塊牛排準備做菜。他在國外讀書時最拿手的就是煎牛排,但也很少做,除了某些特殊的日子會親自下廚外,一般晚餐都是保潔阿姨做好了他回來微波一下。
今天能算特殊日子,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科學而唯物的,現在卻碰見這樣一件奇事。他前世的愛恨要他今生來補過,雖然他早已忘記了那些故事,如果為自己辯解,他不欠這位丁澄花小姐什麼東西。
但他心疼,一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讓她在鏡中苦等百年。他也好奇,自己前世是怎樣一個人,才會讓人戀戀不忘。關上冰箱那一刻,湯杜寧腦子裏有個奇怪的想法,他不想澄花就這樣離開,至少現在不要。
湯杜寧拿出調料醃製牛排入味,手法熟練,像極了一位大廚。澄花還站在鏡中沒有消失,她百年的靈魂早與這個梳妝台形成一體,梳妝台雖然是木頭,但有了靈魂後依舊可以感知外界的響動。
她聽見廚房鍋碗碰撞的清脆聲,仿佛穿越時空而來,來告知她自己所眷戀的一切早已消失。無論是大少爺容少華,還是容家雕欄畫棟的宅子,抑或是從宅子看到的四四方方的天空,早就在曆史的煙硝中消失不見。
澄花的心沉了下去,她不禁將這麼多年問了自己千百遍卻還是沒有結果的問題又問一遍,自己在執著什麼?其實在“何日君再來”重新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澄花才發覺自己都有些忘記大少爺長什麼樣子。她隻是憑借這麼多年的想法在堅持,不然她感覺自己當初的做法是多麼愚蠢。
廚房裏傳來肉在油鍋裏煎炸的“嗞嗞”聲,這聲音將澄花的思緒拉回來,她想起二少爺容少卿從省城回來的那天自己也是這樣,正在做爹愛吃的鍋包肉。
“澄花,澄花。”繚繞的煙氣從鍋中升起,澄花看一眼鍋中翻滾的熱油,拿筷子下包裹了麵粉的豬肉。
她聚精會神地看著鍋中翻滾的鍋包肉,這道菜講究時候,若是過了時間,豬肉表麵的鍋巴會變老油膩,若是沒到時間,鍋巴與豬肉的味道沒有混合,吃起來不香。
“澄花,我在外頭喊你,你怎麼沒聽見啊。”二少爺突然從她背後出來,嚇了她一跳。
“二少爺,你怎麼回來了。”澄花也很高興,但她還是沒有忘記做的菜,便不好多說話。
“怎麼,不想我回來。”二少爺走近灶台,看一眼說:“鍋包肉,聞起來真香。”
正好到了時間,澄花便拿漏勺撈起鍋中的鍋包肉。順便輕推一下站在灶台旁的容少卿:“二少爺,廚房裏油煙味重,小心沾你衣服上幾天都洗不掉。”
“怕什麼,新時代的青年就是需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容少卿時刻不忘自己新青年的身份,激昂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