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王爺病倒了,自然就不能再呆在這個小宅裏,王府派來馬車,白靈月和程彥兩個人扶著他上去,她跟上馬車照料他。王府裏麵還在辦喪事,她扶他進去的時候,想到這靈棚怕是用不著拆了,轉念又覺得這樣想是罪過,她心裏明白他不行了,可是就是不能承認!

她和他身邊的太醫兩個人商量著開了方子,藥很快就煎好了送上來,她一勺一勺小心地喂進他嘴裏麵,手止不住地微顫,最後還是交給了一旁的丫環。沒有用,她明白,這個時候什麼藥都是無濟於事的,就算是景鬱也沒有辦法,她摸著他越來越弱的脈搏,咬著牙不讓眼淚往下掉。

一邊雲影已經從靈堂那邊趕了過來,拉著她的手,問:“沒有辦法了嗎?”

她真的不想搖這個頭,可還是不得不這樣做,她該怎麼做?她拉不住他生命流逝的腳步,命運怎麼能這樣對她?難道她奔波千裏,就是來見證他一點一滴地離開的嗎?

“白姐姐!”雲影的手一緊,眼淚就掉了下來。可是白靈月進了王府之後,就堅決不想讓自己掉下眼淚來,好像她一哭,也就是承認了,他必須要離開了。

“父親!”門口忽然一聲喊,戎裝的青年奔進來跪在了塌前。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金念椿,之前她知道這個孩子成年之後被派到軍中,知道他一直在東北麵戍邊,也聽說了他得知金羽身體不好之後往回請調,但她沒見過他。這是個已經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眉目長得還是像他的母親,但是他身上有金羽年輕時候的英氣,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讓十八歲的她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想要托付一生。這個瞬間她想到的是,為什麼在她身邊長大的,不是這樣一個孩子,如果是,至少所有人都可以輕鬆一點。

金念椿跪在金羽床前,握著他的手叫著父親,金羽微微睜著眼睛,隻說了一句:“是為父對不起你。”就又把目光投向了稍遠一點的白靈月。

金念椿注意到父親目光的變化,回頭去看這個陌生的老婦,這時雲影已經上來拉他,說:“念椿,起來吧,你爹這輩子苦,就讓他好好走吧!”

“母親!”念椿撲在雲影膝蓋上哭泣,很顯然和這個繼母關係很好。

也好吧,白靈月鬆了口氣,也不管腿是怎樣鑽心地疼,緩緩跪在床邊,握住他的手,注視著他的眼睛,看到他是想說話的樣子,於是搖搖頭,輕聲說:“什麼都別說了,我都懂,我們兩個這輩子能有這樣的結局,不是最壞的,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你放心。剛剛送來的消息,聖駕正在往這邊趕,傍晚就應該可以趕到,我知道你想見他最後一麵,這世上除了我,你最在意的就是雲天,你再等一等。”她俯下身去在他耳邊說最後一句,“我會一直在這裏,放心吧。”

她全副心神放在他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提到皇上的名諱時,金念椿回過頭來,用怎樣驚詫的目光盯著她。

金羽服下的藥,多半的作用是舒緩痛苦,因而有一些催眠的作用,沒一會兒就睡著了。雲翳的喪事還沒辦完,雲影看這邊情況緩下來就又回靈堂守著,下人也都被命令退出去,白靈月這個時候不知道累不知道餓也不知道傷痛,似乎忘記自己已經五十歲,一心一意守著他,似乎這一刻轉瞬即逝,又似乎可以天荒地老似的。

門被輕輕推開又帶上,金念椿已經換了衣服,輕輕走過來坐在床邊另一張凳子上,盯著白靈月看了一會兒才輕輕問:“您,是我的母親嗎?”

她微微詫異一下,搖搖頭,問:“你不知道誰是你的母親?”

“府裏的人都對這個諱莫如深,我聽說過我母親家裏原來是大商賈,後來倒了,大家都跟我說我母親死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父親深愛著曾經的妻子,我一直沒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是我父親愛著的人吧?”年輕人的臉上,有一種特殊的嚴肅。

她想了想,緩緩說:“我曾經有一個女兒,叫金念萱,比你大一年,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死在三歲那年,被你母親買凶殺掉的,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你是個好孩子,大家都不告訴你,你的母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大概是不願意你知道自己有一個這樣的母親吧,我和你父親,相愛了一輩子,卻不能相守,我能這樣送他最後一程,心裏也是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