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梅暗香(1)(1 / 2)

1900年這個年份有些不一般,整個清王朝風雨飄搖,危在旦夕,八國聯軍攻進了北京城,北京淪陷,慈禧太後帶著光緒帝逃去了西安。而外麵紛亂的戰火和硝煙,絲毫沒有波及到我生長的這個叫梅溪的小村莊,這裏依然安靜和美麗。八月的天氣憋悶燥熱,那連綿的竹林覆蓋了整個山頭,鳥兒在枝頭鳴叫,一陣陣風兒送來涼爽。我和哥哥們非常開心地在屋後的竹林中玩捉迷藏,這時奶媽阿鳳往往會擔心地跟在我們身後,深怕我們弄傷自己。

我的祖父藍之訓,字潤奉,出身翰苑。同治年間的進士。在天津知府、杭州知府衙門裏做過事。未過花甲之年,卻因舊疾纏身,每況日下,遂告老回鄉。在老家梅溪的老宅裏安度晚年。祖父膝下隻有父親一子,還有兩個女兒。兩個姑姑都嫁於外地,隻有逢年過節才回來探望祖父祖母。父親藍應詳,從小便跟著祖父身邊。雖識文斷字,但未參加科舉,在杭州經營著商鋪。母親17歲嫁與父親,娘家是十幾裏之外的餘家,她在家排行第三,其父和祖父是官場舊友,這門親事早在我父母孩提之年時就有媒妁之約。嫁入藍家後,母親生育了大哥藍鬆,二哥藍柏,還有我,因要照顧三個孩子和年老體邁的祖父母,母親沒有隨父親去杭州,和我們一樣,也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上父親。

這幾日,阿鳳奶媽卻沒有跟著我們,她去祖父房裏伺候了。自從前幾天,外麵做事的父親帶回京城的消息,祖父就一病不起。我們幾個孩子沒有了管束,像脫了韁繩的野馬,開心的在後山玩耍。遠處傳來母親的呼喊聲,原來是到了下午課的時間,我們很不情願從山上下來,又回到悶熱的屋裏。案上是母親叫人準備的用井水鎮過的酸梅湯。請來的先生早已經在等候,今天要檢查昨日的功課,可我和哥哥們隻知玩耍,早把誦讀忘記腦後,這下又免不了要挨先生的訓斥。

下午的課程結束後,送了先生出宅。我們幾個又臨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字。先生的功課可以打諢對付,祖父交代的任務卻馬虎不得,雖然祖父最近幾日臥病在床,但我們幾個去請安的時候,他決不會忘記檢查我們的作業。他要是不滿意我們寫的字,會動輒拿樹枝抽我們的手心。記得去年,二哥跑到後山抓鳥,耽誤了寫字的時辰,隻得叫大哥帶寫了兩張,混在他臨的字中給祖父看,不料被祖父看破,哥倆都挨了祖父的一頓毛竹板子,躺在床上整整三天都下不了床,母親坐在床邊垂淚,父親也隻好看著母親歎息,卻從不敢跟祖父埋怨什麼。就是這個讓大哥二哥害怕的祖父,卻非常喜歡我。我從來沒被懲罰過,祖父看到我寫的字,往往先是嘴角上揚,然後在他的百寶箱裏抓出糖果,果仁之類好吃的塞給我,引得大哥二哥甚為妒忌。

大哥今日看起來也比二哥好不到哪去,有些惶惶不安。我們進了屋,卻發現祖父沒有躺在裏間的雕花大床上,而是坐在堂間卷書案左側的圈椅上,父親在一旁垂首而立。我們幾個戰戰兢兢奉上今日的作業,父親接過來,放在案上。自從上次大哥帶寫事件後,祖父就不讓他們兩個臨寫同一副帖了。我們幾個知道最近祖父心情不是很好,非常懼怕挨祖父的板子,所以臨字特別認真,連一向坐不住,討厭寫字的二哥,這幾日也認真起來。今日,祖父陰鬱著臉,仔細檢查完了大哥二哥的作業,卻也沒有責罵他們。祖父揮揮手,讓我們自行散去,我們幾個小心翼翼退出祖父的院子。剛一出院子,我們大吸了一口氣,就雀躍了起來,今日總算混過去了。

還未到晚飯時間,我們隨奶媽來到母親房間,房門上掛著繡花門簾,那《歲寒三友》圖樣是母親親手繡的。看上去很漂亮。外間有一個紫檀圓桌,桌上安放著茶具和一個棋盤,四邊各有一張黑漆描金靠背椅,椅背上都有繡花椅罩。每個椅罩圖案也各不相同,分別是梅、蘭、竹,菊圖案。母親擅長刺繡,在她的布置下,房間顯的特別的溫馨雅致。母親從裏間出來,看到二哥臉上有些塵土,便吩咐奶媽打水,分別給我們幾個梳洗一下,整理好衣衫後,便帶領我們去飯廳。太陽落山了,我盯著屋後遠山的竹林子,那連綿的竹海已經被染成金黃色?透過瑰麗的晚霞,我仿佛看到遠處飛來一隻白色的大鳥在屋頂上盤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