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四品的莊稼漢,二品的教書匠(1 / 2)

第兩百二十八章四品的莊稼漢,二品的教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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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花關外,孫定莊。

依照黃曆,眼下是開了春的,可北涼不比江南,莊戶外的農田仍是一片白茫茫。

這幾日,還覆著雪粒的田畝裏一改往日的清寂,一夥人拿著各式各樣的木具繩索,熱熱鬧鬧地正在丈量莊上的耕田。緊挨著莊東頭的十幾畝地已經丈量完畢,皚皚雪下凍土,被木規和繩子切割得四四方方,整整齊齊,煞是好看。

自打前朝符祥年間徐鳳年在陵州設立了屯田司,每年到了這個時候,趁著耕田閑著,農忙未起,且耕土蒙著一層雪,最是便於丈量,屯田司上下官吏都會將陵州一州的耕地丈量一遍,更正往年記錄,登記造冊。

孫定莊的百姓早都習以為常,每到這群滿臉黃土的小夥子丈量自家田地時,家家戶戶都會挑著饃饃和清水,給這些最不像官老爺的官差們送去。

今日屯田司十幾口子人,正在如火如荼地丈量孫老漢家的地。

孫家老漢,單名一個惠,是這孫定莊上數一數二的富農戶,家中有良田十餘畝,柳蔭宅院一座,黃花關上還有一間不小的酒樓。孫老漢已年近六旬,老來喪妻,家中沒有男丁,城中的酒樓全權交予女兒打理,至於這十幾畝耕田,則均是租給莊上沒有土地的人家,每年收上些糧食,日子過得很是殷實。別看老漢在黃花關做了一輩子生意,對待這鄉裏鄉親的,倒是心誠,遇上荒年,老漢會酌情免去些租子,在莊上,算個頭人,很受鄉親們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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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漢帶著棉帽,一身錦衣,緩步走在田埂上,後麵跟著自己的老仆,那仆人挑著挑子,一根扁擔上下晃動,步履不輕,似是這兩個挑子中盛著豐盛的午飯。

“劉大人!”孫老漢衝著耕田裏的十幾號大小官吏招了招手,“劉大人及諸位大人,歇息歇息吧,這眼看著就晌午了,今日老漢這幾畝薄田煩勞諸位大人了,請上來用些粗茶淡飯吧。”

被老漢招手喚作“劉大人”的屯田司主事,頭不戴五品烏紗帽,身著尋常麻衣,一雙赤腳上,黃泥皸裂,看著著實不像位官差。他直起腰來,抬頭眯眼望了望北涼道這再尋常不過的灰蒙蒙的天,不客氣地應了聲兒,“哎!就來。”

勞作了一上午的隨行官員們旋即長出一口濁氣,紛紛丟下手上的活兒,紛紛往田壟上去。

老仆從挑擔中取出一罐子清水,小心翼翼地幫著這群官吏洗手淨麵,這群二十啷當歲的讀書人,雖不是頭一次出這樣吃力的公差,但也一個個累得夠嗆,就著清水草草清洗一番,就被另一個挑子裏肉湯的香味迷得頭重腳輕,找不著北。

“去年與你說好的,開辟莊子西頭那片荒地,你們莊子得了幾畝地呀?”屯田司劉大人接過孫老漢親自遞過來的一碗熱湯,美美地喝了一口,一手端著瓷碗,一手叉著腰問道,像極了田間勞作之餘,隨意攀談的農夫。

“秋天的時候,收了麥子,老夫就組織莊裏的壯勞力去墾荒,得了三畝地。”孫老漢笑這位管理一州耕田的劉大人盡然如此斤斤計較,“年前我就著人把信放到了你案頭上,方位幾何,田地大小,無不巨細,就是想著你今年不來孫定莊,也少吃我幾頓。”

“嘿嘿,這幾天盡吃那冷饃饃和鹹菜疙瘩,給我老劉吃得直冒酸水兒,好不容易在你這兒打打牙祭,你還摳裏摳搜的。”劉大人用胳膊肘輕輕拐了拐老漢,二人顯然是熟識,“再說了,這孫定莊有耕田幾何,哪處適合種什麼莊稼,還不都裝在我劉恭仁這兒?”說罷,劉大人並指敲了敲自己腦袋,有些得意,繼續說道,“無非是想讓這些小子們多動彈動彈,屯田司,屯田司,沒有屯田,哪有司?”

孫老漢沒有接話,兀自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髯,有些說不上的欣慰,又有些說不上的心酸,這位劉大人,恐怕是全離陽最沒有架子,最寒酸的五品大員了,二人相交近十年,他是眼看著這位滿嘴吳音的倜儻書生是如何一步步地變成如今的陵州一耕夫。

那時的劉恭仁剛從黃花關屯田令升任陵州屯田司主事,也是這一身麻衣布鞋的打扮,剛剛丈量完黃花關外的耕地,小腿肚子上的泥巴都未洗幹淨,領著三個屯田司的下屬,在玉璧酒樓的大堂裏就著兩個小菜,大口扒著飯,路遇不平,拍案而起,硬逼著一群想白吃白喝縣衙小隸付酒錢,引得堂中哂笑,正待孫掌櫃為他解圍,誰曾想他從懷裏掏出屯田司的信印,可把老孫的下巴驚掉到櫃台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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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孫頭。”沿著田壟走來一男一女,那男子似是與孫老漢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