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溫少俠(1 / 2)

離陽康正十二年深秋,朔風刮過薊州一路南下,江南道的天也一日日暗沉下來,眼看著就要迎來今年的頭場雪。由天官殷茂春領銜的江南十道官員考評隊伍正在返京途中,沿途州縣均是小心翼翼地遣出騎軍跟著,又因為熟稔殷尚書脾性,不好貼得太近去挨罵,遙遙隔了一裏路跟著。

在豫州和憔縣交界處,豫州府的五百騎剛剛離去,便有五十多個矯健的身形從路邊林子中竄出,殺氣騰騰不似尋常剪徑的流寇。殷茂春安坐馬上,好似熟稔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笑著問道:“各位好漢這時機把握得倒是恰到好處,較之去年那夥人,大有進益。”隨後在一拱手,“這次先打劫呢?還是直接要我殷茂春的項上人頭?”

那領頭的蒙著黑布的漢子一愣,冷冷地說,“殷大人好膽量,收人銀子替人辦事,一千兩也算對得起大人這顆腦袋。”

躲在暗處的隨護就要動手,隻聽樹林裏傳出一陣巴掌聲,領頭的高手身著尋常束身衣,隻是腰間佩著六尾蜀錦編織的鯉魚口袋,較之尋常江湖人,這富麗堂皇的鯉魚袋子彰顯著主人的官家身份,隸屬於刑部直接管轄的鎮府司,而六尾鯉魚則表明此人在二品境界浸潤多年。而他此刻卻萬分驚疑,自己竟然沒有察覺林中還有一人!

“你這人好不爽利,收了建安郡守三千兩,這才過了幾天?就縮水啦?”那人從林中走出,麵向看著也就十六七歲,長得馬馬虎虎,算不得玉樹臨風,隻見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像是剛睡醒的模樣。背上背著一個品相極佳的劍匣,腰間卻別著一柄粗製濫造的木劍,顯得不倫不類。

那漢子麵對同伴異樣的眼光,隻得硬著頭皮大聲嗬斥:“哪裏來的小兒,在這兒信口雌黃。”說完心虛地拔了刀向那少年大步衝去,一旁看戲的刑部高手正待出手,隻見劍光流轉,饒是那名二品小宗師也沒看清劍招。那少年木劍已出鞘,止一劍,便斷了大漢緊緊握著的鐵刀,連帶削去他一縷頭發,那八尺高的漢子雙腿打戰,緩緩癱坐在地上,身後五十餘人做鳥獸散。少年自言自語道:“這奔雷如何練,練來練去還是慢上不少。”

繞是見慣了大場麵的各位京官都嘖嘖稱讚,覺得就是那號稱“謫仙人”的陳天元也不過如此風采。隻是少年下一步讓所有人大跌眼境,他在那漢子胸前摸索著,掏出那三千兩銀票,轉頭向馬隊走來,沒走出兩步,又抽出兩張銀票,轉身給了那漢子一百兩,拍著胸脯說,“我爹說了,行走江湖,講的就是個扶危救難,分好漢一百兩。”

那少年走到考評馬隊前,猶豫了一下,擠出一個自以為燦爛的笑容。

“這麼大的官兒,不賞幾個?”殷茂春笑而不語。

“給匹馬也成啊……”殷茂春笑而不語。

少年一臉失落,“吃頓飯總可以吧?”

殷茂春笑得那少年直發毛,這才開口:“送你幾尾鯉魚,可想要?”那少年正要開口,殷茂春接著說道:“俸祿不多,到底是個官。”那少年自顧自嘀咕了一會兒,抬頭道:“成,跟你去趟京城。”

殷茂春抬頭看看日頭,一臉玩味地看著那少年,“少俠剛吞了幾千兩贓款,可否請頓午飯,否則本官就如實報予刑部了。”那少年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恨恨說:“年叔說的沒錯,無官不奸…”隊伍裏不知誰打趣了一句:“多少人排著隊請殷大人吃飯呢,臭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那少年立刻反駁:“那你請,我把這福氣讓給你!”引來眾人哂笑。

少年便是那兄弟樓掌櫃——溫華的兒子溫良,聽了“已故”涼王徐鳳年和老爹這麼些年的酒話,早就按捺不住對一個少俠對快意江湖的向往,加之年叔摟著老爹親口肯定,說什麼“溫小子現在出去應該不會像咱們當年那樣讓人攆得雞飛狗跳”,於是,一個尋常的午後,溫良背了年叔十二歲那年贈予自己的黃廬劍,便溜出了家。至於撞見建安郡守與一夥強人的交易,純屬偷偷溜進郡守府廚房之時的附送品,便一路跟來,一來是囊中羞澀缺銀子,想玩一招評書裏的黑吃黑,二來也順道北上,去見識見識天下首府太安城。誰曾想遇到了朝廷的二品大員,莫名其妙被坑了一頓飯,還撈了一個官當。

馬隊一路通暢,進京之後,殷茂春忙於自己的總結文書,將溫良晾在一旁,溫良也不急,懷裏揣著銀票,在車水馬龍的太安城街頭,逛吃逛吃,悠然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