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那天日頭明晃晃的掛在蒼羅穀的崖壁上,八角亭的石凳上落了好些樹葉,非川雪捂著腦袋從床上滾落下來,打掉了旁邊沾著布帛的酒壇子。
布帛上寫著:“勿念。”
非川雪臉唰的一下白了半分,將布帛翻來覆去的又看了好些會兒,才確定是藍芷留下來的。
阿芷,為了那隻鳳凰,你終究還是騙了我。
可是,騙了又怎樣?
他略微失落的在八角亭裏坐了半天,看那紅鯉吐泡泡,良久,才緩緩的站起來,搖了一葉小船,隨水而下。
他知道流岸成親是九月十五,也知道以藍芷的性格絕對會先去尋流岸,尋不到的時候便會去鬧一鬧流岸的婚禮,但不管怎麼樣,流岸是不會對藍芷作什麼事情的。
卻說藍芷也確實如非川雪所想的,出了蒼羅穀便流岸要成婚的郢城走去,一路上卻也奇怪,她都跟非川雪在蒼羅穀混了這麼長的時間,怎的九州還有執鞭子的妖孽將人的腸子抽出來的言論?
藍芷費了挺大的勁兒才尋到流岸要成親的宅子,那宅子頗大,雕梁畫棟的顯得很是貴氣,好幾座分開的庭院,藍芷碰了好些壁才在最最偏僻的書房裏尋到流岸。
“你來了!”藍芷吱呀一聲推開門之後,流岸手捧著竹簡,熏著淡淡的香,卻是頭也沒有抬一下,淡淡道。
藍芷一聲不吭的走過去,在流岸身邊站定:“你要成親了啊!師父。”
“嗯。”流岸依舊淡淡的,像是沒有在回答藍芷。
“我不想師父成親。”藍芷道,語氣裏帶了倔強。
“怎麼?”
“就是不想。”藍芷道。
流岸終於抬頭來看藍芷,眉頭糾結到一起:“看來唯姬說得不錯,說我要成親,你著實會出來,藍芷,你殺了這麼多的人,總有一天要血債血償的。”
藍芷心中一驚,隱隱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她蹙眉,腦袋微微的往一邊傾斜,莫不會流岸一直以為現在九州謠傳的妖孽是她,若是放在以前,她倒是會承認,但是如今卻真的與她無關。
“若是我說那些人不是我殺的,師父會不會相信呢?或者說,師父一直知道其實不是我,隻不過也裝了糊塗,認定是我罷了?”藍芷直直的瞧著流岸的眼睛,在彼此的信任已經所剩無幾的時候。
“我沒有說。”流岸道。
“您沒有說,但有這樣認為的罷,師父,若是您認定殺了這麼多人的是我,那我便殺給你看好了,我是不會叫師父失望的。”藍芷道,臉上露出一抹笑來,隨即繞到流岸身後,將那掛在牆上的長劍取下來:“若是死的人身上,插著師父的佩劍,其他的人以為如何?”
長劍握在藍芷手裏,發出淡淡的藍色。
“師父,您以前說過,做人容易,做狐狸也容易,就是做妖不容易,藍芷在這裏鬥膽問師父,我這番,就是算不算得上一隻合格的妖?”這個問題早在流岸誤認為藍芷殺人的時候藍芷便是想問了的。
“藍芷,你是該好好悔過了。”流岸沉吟道。
藍芷反唇:“若是我不呢?師父,我今日來這裏,並不是要來接受您的懲罰的,也不是要將殺人之過往身上攬,而是,我在千裏之外聽到您要成婚的消息……”藍芷說著頓了一下:“師父,我不過是想來告訴您,我喜歡您!要和您在一起。”
流岸手中的竹簡啪啦一聲落到地上,他緩緩彎腰拾起來,用手背佛了佛:“藍芷,你莫要胡鬧了!”
“胡鬧?”藍芷嗬嗬的笑開來,“是不是在師父的眼裏,藍芷還是那隻不諳世事的小狐狸?可是小狐狸也有喜歡的人啊,為什麼小狐狸就不能有喜歡的人了呢?”
藍芷承認,她自打留在雪頂,便對流岸產生了所謂的情愫,當她終於有勇氣在他麵前說起時,他卻緩緩道:“你莫要胡鬧了!”
流岸緩緩搖頭:“我就要成親了,藍芷。”
藍芷定定的看著流岸的眼,心中湧上來一股股心酸,有清風呼呼的吹過來,將屋裏掛著的軟帳掀開。
“好吧!”藍芷低頭,攜著浮緒劍往外走。
她一路走到大街上,舉目看見一家酒樓,便低著頭進去:“來十斤酒。”她將浮緒劍啪的拍在桌子上,大喊。
明日便是九月十五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