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紀雲,是個“紮彩匠”,說白了就是個紮紙人的。
俗話說: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說實話,我打心眼裏不想幹這個,好歹自己也是大專學曆的美術特長生,功底也不差。
我那幫大學同學有的開設計工作室,有的在廣告公司上班,個個混的風生水起,隻有我守著一個“李記紮彩鋪”當學徒。
可沒辦法,師傅跟我爹是八拜之交,師娘死得又早,膝下沒有子嗣,一身手藝又不想失傳。
我爹講義氣,就把我給貢獻出來了,所以師傅也是我幹爹,不學都不行!
也正因為如此,我漸漸脫離了年輕人的圈子,同學聚會什麼的從來不去,別人一聊天都說某某公司的標誌我設計的,某家網站我設計的,我總不能說誰誰家死人用的花圈是我紮的吧!
紮花圈的活兒也有,但不屬於“紮彩”,隻能算是做手工。
紮彩匠的手藝總結起來有“衣、食、住、行、用”五種,技藝有“編、裁、蒙、畫、刻”五路,細說起來太複雜,我跟師傅學了半年才漸漸上道,據他老人家說,全部的“平彩”紮出來一共五百零一件,什麼“龍鳳麒麟虎,馬牛金銀樓”,氣派大得很。
師傅說,這門手藝卻是大有來頭,據說是從明英宗朱祁鎮興起的,這個皇帝在曆史上的名聲並不怎麼好,可卻幹了一件是人都誇的好事,那就是廢除了殉葬陋習。
殉葬自古有之,不僅皇帝老兒這麼幹,皇親國戚也這麼幹,流傳到民間之後,有錢的地主都敢買賣人口用來殉葬,可謂殘忍至極。
明英宗朱祁鎮廢除殉葬製度當然是好事,然而習俗一旦養成就很難改,可誰也不敢冒著誅九族的風險殉葬活人,就隻能找其他的方法。
這種方法,就是紮活彩。
雖然是紙人,或燒或埋都不殺生害命,但必須找個活人當模子,師傅說,這事兒損陰喪德。
因為,活彩上的生辰八字,勾著生人的三魂七魄!
當然,這種說法並無跡可考,師傅也是茶餘飯後跟我閑磨牙的時候說的,我也沒當回事。
也正因為如此,差點把自己小命給丟了!
師傅是個酒膩子,加上幹的是吃陰間飯的行當,所以老有人請,一喝就是一天,鋪子裏經常剩下我一個人。
這天上午,我獨自一個人坐在鋪子裏裁紙,一輛挺氣派的寶馬“嘎”地一聲停在門口,從車上跳下兩個戴墨鏡的黑西裝男,徑直闖了進來。
我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問他們去哪兒。
這也是紮彩匠的規矩,來這裏買東西的都是因為有喪事,直接問太傷人,問“去哪兒”是個幌子,懂行的會說“往西走走,順路瞧瞧”,或者說“挑兩件,路上用”。
這兩個西裝男明顯是“須子”,行話的意思就是太嫩、張狂,一開口就毫不客氣,問我“李二蛋在不在?”
李二蛋是我師傅的名字,他老人家非常忌諱別人這麼叫,我有一次看玩笑,還差點被揍一頓。
我一聽他不上道,臉色也陰沉下來,沒說話,繼續坐下來裁紙。
“小師傅別見怪,犬子言語冒犯,老朽替他們賠罪了。”
聞聲向門外看,寶馬車後排下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這都什麼年頭了,他穿著一身長袍馬褂,手裏攥著一根龍頭拐棍兒!
這言行舉止,看的我以為自己穿越了!
老頭這氣質讓人不敢小覷,我這次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學著電視劇裏一拱手,還是問他去哪兒。
老頭表情立即變得莊重,說:“大路朝西去,貴店良品多,挑上金銀擔,助人過奈何!”
說完一拱手,頭一低,搞的我不知所措。
“那個……老爺子你先坐。”
我趕緊拉過來長條凳,讓老頭坐下來,心裏盤算著該怎麼辦。
兩個西裝男一左一右站在老頭背後,頗有點黑社會的架勢,這我倒不怕,店裏除了竹篾子就是高麗紙,搶也沒得搶。
“小師傅,尊師不在?”老頭一坐下來,就掏出手絹捂住嘴,不停地咳嗽。
講真,他這麼說話我很不習慣,隻能硬著頭皮應付。
“家師出門……遊玩,有什麼我能幫忙的?”我說著拿起了本子,要什麼也好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