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軒轅荊在夢中見到了一個恍惚的影子,那個背影很熟悉,軒轅荊心裏想來他該是知道那是誰的身影,可他離著自己那麼遠、那麼冰冷…軒轅荊開口叫住他,告訴他自己錯了、自己想求他回來,卻不管多麼大聲的呼喚,都得不到回答。
“陛下,到了時辰了,咱們該走了。”
被王卜這麼一叫,軒轅荊驚了一跳,轉過頭方才想問王卜走去哪時方才想起來,這日子是上元節,按照宮裏的規矩,他該是和眾嬪妃與藩王聚個家宴,一同享受這“家和萬事興”的。
家和…軒轅荊心裏頭好一陣笑了自己這想法,想來家都是不全的,又哪來的和?想來自己從出生開始,何時有個家了?這榮華大殿不過是個住所罷了,哪有一點家的感覺。
他母親,是那樣的,對他也是當做個工具一般;他父親,他都不知道是個什麼名姓的;先帝?先帝若是知道了,怕是都要入夢來找他…更別說太後,說是嫡母,可是一直都費盡了心思想把自己從位子上拉下。
好不容易有了個秦弘,那是軒轅荊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可以有個家的,特別是在尚書府那一晚,軒轅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個正常人家的美好,第一次感受到了原來在家中是可以那般幸福的…可他最後親手逼走了那個人,摧毀了這個家。
想到這裏,軒轅荊歎了口氣,慢慢站起了身。他雖不想去那所謂“家宴”,可他在這個位子上,很多事是由不得他的。出了門被這冷風一吹,瞧著天已然漸漸黑了下來,上頭那玉盤,仍是一般的圓…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軒轅荊輕輕說了一句,轉頭無奈一笑,又輕聲言道:“終究還是個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家宴一如軒轅荊所想,雖是新加了個雜戲的演出逗人一樂,可終究到最後還是那麼回事——
嬪妃們說是什麼情誼,句句都帶著刺!就如那些個藩王,一個個都不知道怎麼惦記著軒轅荊這位子…而那頭秦琅不停給秦蓁使眼色,隻盼她能給軒轅荊生出個太子來,鞏固她秦家的地位。而秦蓁依舊視而不見,好像自己是個外人一般,對著誰都是冷言冷語的客氣對付著,那樣子她自己難受的不行,軒轅荊看的也分外難受。
想來過去那許多家宴,我也從不覺得難熬,怎麼如今就成了這幅樣子!軒轅荊揉了揉眉頭,心道著原先秦弘在的時候,家宴在他看來當真是一種放鬆的,他就隻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希望慢一些更慢一些,而如今呢?一刻都不想待下去,隻盼著快點結束,放他個自在。
好容易混到了結束,秦琅說什麼都讓人把軒轅荊和秦蓁一起送回了昊祜殿,那心思誰都看的出來。可秦蓁自打進了宮向來是逆來順受,秦琅叫她做什麼她應著就是了。軒轅荊瞧著這也不好多說什麼,無非就是再對著看一晚…
昊祜殿裏點起了紅燭,生了暖爐。桌上的酒盞泛著濃香,擺滿了小菜。這感覺很是溫馨,軒轅荊突然記起,他過去和秦弘第一次袒露心聲的時候,那時候筠茗宮好像也是這麼溫馨,好像也生好了爐子,將外頭的寒風一掃而淨。
兩人靜靜的坐了好一陣子,軒轅荊微微抬起頭,瞧著秦蓁問道:“皇後今夜吃的如何?朕瞧著皇後喜歡那羊肉,想來是對著你胃口。”
秦蓁點了點頭,沉寂了許久,終於望向軒轅荊,那眼神含著很多意味,那麼深邃,是要坦明一切一般,惹得軒轅荊很是疑惑。
“陛下,”秦蓁輕啟朱唇:“您瞧著今夜的雜戲,我們像不像上頭的戲子,用著滿心的無情與無奈,去演繹著他們排好的戲碼?”
看著軒轅荊沒說話,秦蓁含著淚笑了笑:“如果我不生在這個家就好了,如果沒有遇到你就好了,這樣…我興許就會有幸福的一生。”
“是啊,哈哈哈…如果不曾遇到皇後,想來朕也會幸福的…”軒轅荊聽來秦蓁這番話,突然理解了昔日秦弘所言他們都不是為自己而活的意義,便持起那桌上的酒盞,對著秦蓁舉起,苦笑道:“今日,祝我們來生永不相見!”
“祝我們,再也不要遇到對方…”秦蓁笑著,可眼淚已然奪眶而出,麵頰上的紅妝暈染紅了半邊朱顏。
那晚秦琅送來的酒,那麼烈,讓二人就這般醉了過去,這般模糊了意誌。不久,春日來時,宮中來報,皇後終得了龍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