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掙紮,幾番不寐,軒轅荊還是屈服在了私心之下。病好後依舊做著他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長子,感受著軒轅錦對他的培養與疼愛…隻是愈發如此他便愈發羞愧,每每想脫口而出,又生生咽了下去。
終還是過了許久,他修書一封給了華曌,隻要華曌再不針對不欺辱軒轅湛一家,放他們一條生路,自己便將這秘密隨風散去,深埋心中、再不說出。
日子照常依舊,軒轅荊如願成了太子,入住東宮。隻是他幾近再沒去見過華曌一麵,甚至於對軒轅錦都成了不召而不至。整日將自己埋在奏折與典籍中,再不踏出自己的方寸。
在玉扳指戴到軒轅荊拇指上的一刹,這個秘密便注定塵封。軒轅荊恨極了他母親和那個侍衛,愧疚極了軒轅錦,可私心卻終還是勝了這一切。老皇帝臨終之時,看的還是自己優秀的“兒子”長大成人,可繼承天下大統。
幾年時間,讓他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他所遇見的一個少年——秦家的大公子,說他可不是空中一捅就破的紙鳶,而是翱翔的雄鷹扶搖九天萬裏高。所有皇子與世家子弟都離他遠遠的,隻有那秦家公子不僅未疏遠,還至於給他鼓勵安慰。
這番感情他不曾擁有,他羨慕著那秦公子家中和睦的同時,卻覺出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不知如何描述,可萍水相逢,終還是失了聯係…
至先帝過世,新帝登基,不改年號而直到為先帝守孝三年滿後方改新年號。誰人都道是軒轅荊一片孝心,可不知軒轅荊這“孝心”這下,盡然的愧疚與心虛。
朔風輕輕吹過,天河中彩雲隱隱擋住了繁星,一片朦朧;地上白梅落了幾瓣,寂靜聽無聲。
軒轅荊歎了口氣:“我這個人啊,和他們軒轅家竟也是絲毫關係都沒有,卻白白叫了軒轅幾十年,以後還會入他軒轅家的宗廟…而生父卻連姓甚名誰都不曾得知,多麼諷刺。”
“說來我美其名曰個皇長子、皇太子、皇帝,得了先帝那許多寵愛,而到最後看著他纏於病榻卻真的連聲‘父皇’都幾番心虛的叫不出!我本來也不配擁有這一切,死的那個該是我而不該是那皇後的小兒啊…他才是真正配的上這位置的那個…”
軒轅荊說著說著,又是一陣冷笑,聽得人很是發毛。而他低著頭,卻像個犯了極大罪過的罪人說著罪狀般繼續道:“是我貪心不足,享受了不該屬於我的一切…這心啊,有了什麼好的便再也撇不掉了。哥哥可知我登基後為何如此記恨覬覦我位子的那些人,為何對他們下那些狠手?因為我怕啊!防了幾十年,我就是怕他們搶了我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一切,我怕他們將知道我的身份把我趕下去殺死,讓我再失了這一切!”
軒轅荊越說越激動,低著聲音近乎嘶喊,一時從圓凳上起來蹲在地上,死死拽著秦弘的衣角,露出可怖的獰笑。轉而又暗下了那副表情,跌坐在地上,回到了最初的消沉…
“他們都說我孝順,我替先帝守孝三年後才換了年號…可我是心虛、害怕,先帝對我那麼好,我卻這樣對他…我那時候總做噩夢,想來若非做這些彌補下,死後都是要下地獄受業火焚燒,被先人唾罵…”
說著說著,軒轅荊終於沒了氣力。底下眼眉,將雙手一垂,滿是失落地坐在冰冷的地上等著秦弘發落。
他都已經想好,秦弘聽了這些想來不說離開,定也是在心裏一陣諷刺後拂袖而去。自此往後如果好些還能在麵子上維持過去,往壞了想就是分道揚鑣,最壞…最壞他不敢想,隻是他還相信秦弘不會朝著最壞的地方走。
如同等著受死的羔羊,軒轅荊一言不發呆滯的看著地上。看著秦弘慢慢起身,慢慢走開…
可突然肩膀一股溫暖!軒轅荊被這一驚轉而回頭一看,卻見著秦弘隻是繞到了軒轅荊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待他回頭一望,秦弘微微一笑,像他伸出了手。
就像當年,秦弘向軒轅荊跑去,拉起了他的手…
“陶陶說完了?”秦弘的聲音依舊溫暖,向軒轅荊又伸了伸手,柔聲道:“地上冷,坐到凳子上吧,別著涼了。”
軒轅荊一陣吃驚,呆呆看著秦弘,將手緩緩遞了過去。秦弘的手,還是那般溫暖的將他拉起,無論何時皆是這般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