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會試風波(一)(1 / 2)

大明弘治十二年(1499)打春,蘇州的空氣中還暗含著一絲刺骨的濕冷。這日清晨,唐伯虎早早地起床更衣,走到院中,他哈出了一口氣,化成水霧在眼前飄散,明顯得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絲絲涼意,唐伯虎哆嗦了一兩下,走向炊煙嫋嫋的廚堂。廚堂裏很是暖和,熱氣騰騰,妻子何氏正在為他熬熱粥,從灶堂飯鍋那傳來陣陣撲鼻的香氣。唐伯虎躡手躡腳地走到妻子的身後,趁她不注意,一把抱住了何氏嬌小柔媚的腰部,妻子一驚,跌下了手中忙活的鍋鏟,舒軟地靠在唐伯虎的懷裏,嬌嗔地笑了起來,唐伯虎順勢說道:“娘子早啊!”何氏扭動了一番,嘴中嗔罵道“你好壞!放開我,我還要做早飯呢。”二人在朦朧的熱氣中溫存細語了一番。話語不由得轉到離別,妻子何氏問道:“相公,此次進京趕考,又不知要分別幾月,奴家在家恐怕要想死你呢!”唐伯虎聽言砸了咂嘴,說道:“我又何嚐不會思念娘子呢,不過大丈夫誌存高遠,此去進京會試,博取功名,自然是免不了的。”何氏聽完眼中暗含淚光,繼續忙活手中的早飯。她又問道:“不知相公有幾分把握。”唐伯虎眉毛一豎,心想這還不是是十拿九穩的事,他心頭一股傲氣發起,拍著胸脯,揚起頭,向妻子何氏誇下海口道:“此去進京,讀書人定當魚躍龍門,九天攬月,蟾宮折桂。”妻子噘著嘴道:“相公說話總會說笑,拿奴家尋開心,奴家又沒讀過書,又不識字,哪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文言。”唐伯虎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一定會一舉奪魁,高中榜上,考個功名回來,好做官發達。你也可以做一個出門坐轎的官夫人了。”何氏聽言會心一笑,心裏自然美滋滋的,做起了她的官員貴婦人的美夢。她叮囑唐伯虎道:“相公可一定要發揮出自己平日的學問,到時候騎著高頭大馬回來,還不羨慕死鄰裏鄉親。”唐伯虎點點頭,他自然是對自己有信心的。就在去年的應天府鄉試中,他一舉奪魁,得中進士解元第一,聲名早已遠播四麵八方。而在更早的蘇州府秀才考試中,僅僅16歲的他便奪得了秀才第一的名號,一舉名震蘇州城。眾人紛紛稱讚這是塊天才美質,以後必當高中狀元,及第歸鄉,光宗耀祖。唐伯虎閑暇時間出去散心,偶爾從鄉野村夫口中聽到對自己的議論,心中自然也是得意非凡,漸漸地他自己也堅信將來必將高中及第,得遇皇上賞識,封官賜爵,榮歸鄉裏,故而身心不由得飄飄然起來。早飯完畢,妻子就要將唐伯虎送至門前道別。這時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跑去廚堂取回了不少燒餅幹糧等物,包紮完畢,交給唐伯虎身邊的貼身書童塞進背囊,叮囑唐伯虎道,旅途舟車勞頓之時,若是沒有熱食佳味入口,便可以拿它們聊以充饑。事情交待完畢,二人灑淚道別,此去珍重,各自擔心的話語自是不必多說,兩人依依不舍地拉著手,梨花帶雨,情意綿綿,難舍難分。何氏將他送至門外大路上,千叮嚀萬囑咐,唐伯虎揮手與她告別,讓她快點回去,早涼刺骨,免得得了傷害,傷了身子。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與貼身書童踏上了征程。望著天外地平線上冒尖升起的冉冉紅日,唐伯虎此時的心中自然是豪情萬丈的,他想大丈夫建功立業,誌在遠方,自當早早上路,不可為兒女私情太過牽腸掛肚,故而頭也不回,堅決果毅地出發了,他此時的心中是充滿了對未來無限的向往和期待的。二人一路行去,忽而水路,忽而陸行,走走停停,轉眼間過去了數旬有餘,兩人舟車勞頓,已是風塵滿麵,疲累不堪,這日來到了江陰地界的長江岸邊。長江岸邊有青蔥丘陵連綿,翠綠的青山邊便是滔滔江水,滾滾而去。好不氣派雄偉,令人一見頓生豪情,洗去了旅途勞累顛簸的愁緒。二人巡路走向岸邊的渡口,卻在水麵上停泊著好多客商船隻,有小有大,其中一輛氣派高大的船隻,裝飾華麗,船型考究,極為顯眼,停泊在眾多船隻當中。二人走進渡口,卻見岸邊有一群人圍在一攤,不知為了何事。書童年紀小玩心重,要上前去看上一番,唐伯虎內心也存好奇,便向那人群漸漸走去。卻遠遠看見眾人之中,打扮各異。有衣著華麗,大腹便便的老爺模樣的人,有一幫卷褲露膀的力夫,有弓腰駝背,老態龍鍾的老嫗,有一幫穿錦著繡的貼身丫鬟模樣的人,眾人熙熙攘攘,聚在一片。更有五六個戲子一樣的人物,穿著戲服,不知為了何故。“嘶——嘶”唐伯虎走近了才看到,人群旁邊還有一兩匹不時嘶嘶鳴叫兩聲的馬匹,在岸邊啄吸著江水。這時有一個人騎著毛皮柔順,光澤亮麗的高大駿馬走進人群,人群中一陣嘩動。唐伯虎定睛細看,來人一襲白衣,書生模樣,穿著打扮與自己相比,要華麗奢貴得多,儼然一位富家公子模樣。不過看他麵容清秀,眉目端正,倒不像是那好吃懶做的紈絝子弟,渾身散發著一股讀書人的氣質。唐伯虎再看去,隻見這年輕人騎馬緩步進入人群當中,有幾個小廝搶著上前,牽住駿馬,攙扶著那位公子下了馬來,人群圍了上去,又縮了不少,裏麵漸漸傳來了老婦的哭聲,唐伯虎在外圍看得不太清楚,便提步上前去,也混入人群中,去湊個熱鬧,看個究竟。原來是剛剛看到的那老嫗,在攙扶著那位年輕公子,失聲痛哭,眾親戚丫鬟等人忙在一旁勸止,老人雖弓腰駝背,身子骨倒還顯硬朗,故而痛哭之聲,也是中氣十足,徹人心扉。老人應該是那年輕人的奶奶,哭聲中盡是對孫兒離別的不舍和擔心,那孫子一個勁的應聲勸阻,接過手帕幫奶奶拭淚。這時旁邊那位大腹便便的老爺模樣的人走上前來,拉開老嫗,語勸了一番。老人方才漸漸止住,由幾位丫鬟攙扶著,站在一旁。那位老爺模樣的人應該是年輕公子的父親,他叫過那位年輕公子,公子低頭在他麵前經受了一番教訓叮囑,不住點頭。那老爺也是眼中暗含淚花,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上路。那公子回頭,向人群外麵走來。後麵跟著幾個力夫為他牽著馬匹,還有那幾個戲子也跟著前來。外圍人群中眾人退開,唐伯虎也遠遠地退了回去。那年輕公子果然一臉俊秀之氣,他緩步走著,一邊左顧右盼著,忽然,眼尖的他便發現了站在路旁的唐伯虎和他的書童,公子心想,此人眉清目秀,器宇軒昂,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壓不住的才氣,定不是等閑之輩,我看他身邊還跟隨著一個小書童,定然也是個讀書之人,待我上前去會他一會。那位年輕公子心中計定,便走到唐伯虎的麵前,與他作了個揖,敢問兄台可也是北上進京趕考之人?唐伯虎答道,沒錯沒錯,在下正是要渡江往北京趕去。那年輕公子聞言欣喜,說道我也是去京城趕考之人,真是幸會幸會!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唐伯虎笑言:“鄙人姓唐,單名一個寅字。”那年輕公子聞言大驚,連忙致敬,問道:“久聞尊姓大名,莫非你就是那個在應天府鄉試中取得第一的伯虎才子?”唐伯虎回敬道:“才子不敢當,不敢當,不過伯虎二字倒真是在下。”那年輕公子“哎呀”了一聲,如同見到了故人一般,欣喜萬分,向唐伯虎說道:“不才乃是江陰人氏,姓徐名經,表字直夫,說來我們也真是有緣之人,去年南京應天府鄉試科場,我們就是同科舉人,那時便聞尊兄大名,內心仰慕,隻是未曾有機緣得見,今日天公作美,乃了此心願,可喜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