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候鳥棲霞,川城最美的時候,大抵就是黃昏漸逝,朧月初露的時候。
天色眷籠,街頭巷尾便已燈火通明。偶有一縷白軟的炊煙嫋嫋迎向空中朧月,鬧市花燈如晝,丞江水麵緩緩飄著畫舫,俊秀的姑娘在此撫琴吹笛,笑容清淺,身段嬌柔。
我著了一身粗布麻衣,頂著豬肉榮的頭巾一步三晃的暢行在這川城的美景中,目光落在畫舫姑娘的身上,一一掠過她們的素手、柳腰、酥胸、香肩。
畫舫上的姑娘察覺了我灼熱的目光,不禁厭煩的轉了個身,不再給我瞧。我鬱悶的撓撓頭,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行頭,儼然一副市井潑皮的樣子,怪不得美人不理我咧。
江畔賣河燈的周嬸瞧見我來了,打趣道,“小李啊,又出來瞅姑娘啊,別瞅了,沒有哪家的閨女願意跟你,我上次給你介紹的張寡婦雖然帶著個娃子,但手藝活樣樣精巧,你說你咋還挑挑揀揀的。”
我不耐煩的揮揮手,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掏了掏耳朵,挺了挺腰板,瞧也不瞧她,徑直闊步朝前走去,說道,“我才不要張寡婦,算命的說我今年命犯桃花,有頂美頂美的美人等著我,你個婦道人家,我才不跟你嘮。”
周嬸嗤笑了一聲,如同川城所有的人一般,笑我癡癲,諷我落魄。我才不與她們計較,老薑頭說了,我小時候吃的所有苦,都是為了長大享福用的。
老薑頭說,我是個大福星,能給別人帶來好運。
她們才不會懂咧。
畫舫傳來陣陣絲竹悅耳,我雖不識大字,也不精通韻律,但好東西還是分的出來的,小曲兒聲聲悠揚,直教人聽了舒坦。畫舫旁偶爾飄過三三兩兩的荷花燈,雖然小巧,但玲瓏精致的,可討喜了。
我穿梭在人群中,越過護欄跳到江畔邊,一盞河燈飄過,我便使勁兒劃水,試圖將河燈劃到我的腳下。都說河燈載著願望,那不介意多載一個吧,反正我的願望也不沉。
不知河燈離我太遠還是我劃不動水流,竟眼瞅著那河燈離我越來越遠,我有些著急,踢了鞋子朝水中走了一步,小心翼翼伸手去夠河燈。江水淹沒了我的小腿,夜晚的水,還是涼的有些刺骨。
我用力伸手,卻還是夠不到麵前的河燈,咬咬牙,鼓足了勇氣又往前一步,月朗星稀花燈如晝的江麵,還是黑的讓人迷茫。
突然,我腳下的細沙突然開始流失,身體失去了重心,我心下一驚,拚命的往後仰,於是前俯後仰的兩三次,終究還是撲進了江裏。
江水衝進了我的鼻喉,麵前漆黑,我的手在水中揮舞,試圖抓住什麼足以逃生的東西,腦袋疼的沉沉難醒。
透過江水望向江麵,許多人驚呼朝江畔跑來,招呼著下水救人,可是一個個都袖手旁觀。川城人的冷漠,我並不是第一次體會。
我心想,完了完了,這次要死了。
怎麼辦!老薑頭的醫館還指望著我給他吃飯呢!沒了我他吃不了怎麼辦!完了,鐵定要浪費了。
我的身體一直往下沉,離水麵越來越遠,我可以看到自己吐的泡泡,不成方圓,卻也模糊了那一張張冷漠的臉。
再見了,美麗而又殘忍的川城。
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中大火蔓延,火舌跳動,吞噬了李家村諸多麵如土色的鄉親,我帶著李盞逃啊,逃啊,跑的氣結頭眩,跑的目茫無望。
突然,我手心一空,再回頭,卻不見了李盞小小的身影。
然後麵前一片白茫茫,仿若那年恰開的梔子花,仿若,一人翩翩神聖的白衣袂。一雙白皙蔥籠的手指握著我髒髒的小手,在灑金蘭箋上揮毫兩字。
拂歡。